第二章 微玠身当其冲,无蜀久矣 打印本文 打印本文  关闭窗口 关闭窗口  
作者:王智勇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7/4 7:18:02  文章录入:吴卫东  责任编辑:吴卫东
 

 

四、[食赵氏之禄,孕子育孙于中原之地]

当建炎四年末金军调集其精锐兵力,集中攻打西部宋军时,绝对未曾料到会遭到如此惨败,在经历了和尚原、饶凤关等一系列激战后,金军终于认识到单凭军事征服难遂其愿,于是用软的手段——诱降,以期获得靠军事征服无法得到的成功。这其实是金军在宋金战争中惯施的伎俩,是辅助其对宋战争的重要手段,所谓[以和议佐攻战,以僭逆诱叛党。](《大金国志》卷七《太宗文烈皇帝》)并取得了相当成效。此时,西部战争的发展进程迫使金军故技重施,[萨里千(撒离喝)既还凤翔,乃遣十余人持书与旗来招(刘)子羽、(吴)玠。子羽尽斩之,惟留一人使还曰:[为我语之:欲来即来,吾有死耳,何可招也。](《要录》卷六四绍兴三年四月辛卯)刘子羽的确是一位坚决抗金、无所畏惧且性格非常鲜明的人物,吴玠能和他相识,确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相比之下,吴玠更显得锋芒尽敛,后发制人,与刘子羽做法不同,吴玠是给撒离喝回了一封信,在这封信中,吴玠痛斥了金军凌掠中原人民所犯的暴行,表明了自己义无反顾地忠于南宋王朝、誓保南宋江山的决心。这封落地有声、令人荡气回肠的信件,完整地保存在《吴武安功绩记》)中,兹录于下:

[玠谨白金国都统足下:

远蒙示书,具审雅怀。士各有主,不容缄默。彼己之情不通,空自猜贰,无复平定时也。辄摅写悃愊,用答雅观贶,惟足下谅之。

夫中外异域、君臣异分,此天下大义、古今常理。顺之则治,逆之则乱、据观传让,数千百年以来,凡窃名号与夫叛臣贼子称兵犯上,率不旋踵夷灭无遗类者,以其悸大义、反常理,神人愤疾、天地不容也。我太祖皇帝,挺生五季,遭时昏乱,坚守臣节,委质柴氏,仗顺讨逆,功塞宇宙。属世宗弃代,历数有归,百万之众,权呼拥戴,不得已而君之。不杀一个人,不堕一城,此与尧舜何异哉!深仁厚德,布护涵养,行三百年,民至老死,不识干戈。上下狃习,武备不修,士器不备,盗贼乘之,郡县瓦解,至今五六年而未定。此盖太平日久,持盈守成,失其道也。而谓金国威德之盛、甲兵之强,能至是乎?且金国行师,战胜得志,亦有由也:陷城破邑,从士摽掠,恣其所取,卒徒贪得,鼓勇争奋。胜则胜矣,而杀伤残贼,变动和气,亦已甚矣。以此用士,利尽则士不可使;以此决战,则殚则战不可必。

足下视今之天下何如:遭焚烧者十不存一二,耕农失业,商贾流亡,饿死者相枕藉。所谓财利,何有哉?窃忧足下之士,自是不可以使;足下之战,自是不可以必;足下亦可以少休哉!乃复聚青徐之壤,掖扶斗晓之子,惮半掬虚器。彼刘豫者,尝北面本朝,备位台察;负上皇拔擢之恩,临难畏懦,不能以死报国,而乘便抵间,侥幸非望。三尺童子皆知鄙弃而唾骂之,其尚何颜面以视听于天地之间、望天下归之耶?然金国既茧我宋社,又挑豫贼以臣反君,顾天下大义、古今常理,金国尽扫除之矣,而欲以靖乱,不知适所以召乱也。

主上聪明,孝友仁慈,恭俭闻于天下。始奉使,金国不能留;暨京师变故,适从兵藩阃,沤歌攸属,嗣位应天;实大祖兴王之地;天地昭昭可见矣。维扬之役,大兵奄至,仓皇无备,中外失色。然大驾南下,横冲风涛几数千里,如行衽席。厮役之卒,无一不备;而金国之士,流离沉溺者过半。此足以见天之不弃赵氏,卒欲安全之也。今干象清明,星纬顺行,隆冬居寒,日星温晏,阳盛阴剥,此中国之福。民心日以固,士气日以振,太平可指日而俟。以金国之众,自称多材,岂无深明天道而不知审择取舍?安定天下,尚为前之纷纷,果为何耶?

往者,契丹与中国约为兄弟,騂馲相要,天日是誓;价使往来,络绎于道;两朝赤子,实便安之。而我内邪人之谋,忽弃载书,坠失大信,故上天薄罚,降此菑戾。然核其祸端,穷其乱源,鼓作交斗,金国与有力焉。今闻契丹仇怨金国深入骨髓,渤海、奚、雷从而和之,将会召豪英,纠集族类,借援中朝,南北通欢,复循旧盟,并力合势,以逞憾于金国。金国之兵,暴露战斗,淹阅岁时,力疲气衰,腹背受敌,足下能保必胜乎?暗机会、殒威名、隳成功、蔓后患,资天下万世日舌之士低薄姗笑,金国何独取也?

玠世为宋臣,食赵氏之禄,孕子育孙于中原之地,倘有二心,天地鬼神实诛之。乃辱贻说,使相时而动,足下度玠岂苟得忘耻见利忘义者耶?一言之失,四马莫及,窃为足下惜之。

春律方初,乃汇熙秦。逃去坟墓,羁游万里之远;军中倥偬,颇复乐否?更冀加谨眠食,养以新春和平之福!玠白]

纵观宋金战争史,金军在与南宋王朝的战争中所以在总体上占据较大优势,除与宋朝廷腐败、执行苟且偷安、消极抗金的方针、宋军的懦弱及金军能征惯战外,金人对宋将多次成功的诱降及宋军诸多将领在金人强大的进攻面前不战而降,亦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如郭药师投降金军,是导致北宋败亡的重要原因,再如杜充、郦璞等宋将领的叛变,都给南宋抗金事业造成了惨重的损失,吴玠的这封信,是针对撒离喝的诱降信而发。撒离喝给吴玠的信件,现存史籍均未载。主要是从[金国威德之盛,智勇之奇、甲兵之强]来[百端间诱]吴玠的(《吴武安功绩记》),不可否认,撒离喝所言确是事实,从当时宋金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来看,即使是数败金军的吴玠军也处于劣势,在众多的宋将叛降金军的事件中,金军军事上的强大优势及金人的高官利诱,是导致宋将投降的主要原因。毫无疑问,金人诱降的对象选择确实是非常准确的,此时吴玠实际上掌握着宋朝廷西部战场的命运,是西部宋军得以成功抵御金军入侵的关键人物,吴玠的一举一动,都会对宋金西部战场的进程产生重大影响。但金人对吴玠的为人品质显然未有深入的了解。吴玠在给撒离喝的回信中,以不卑不亢的语气、痛斥了金军在这场战争中给广大无辜的中原人民所带来的暴行,阐述了自己所进行的抗金事业的正义性质,鲜明地表达了自己作为大宋臣民誓与宋朝廷共存亡的心迹。吴玠并不回避宋朝廷的某些过失,如对联金灭辽的政策等。但他从宋金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灾难中,坚信自己所进行事业的正义性,对金人诱降的妄想给予沉重一击,吴玠给撒离喝的这封回信,是宋金战争史中一段非常珍贵的史料,它其实是两宋无数抗金义士内心的真实自白,是南宋朝廷得以存在的重要原因。

如同南宋无数抗金英雄那样,吴玠不可难免地受到时代和阶级的局限,在他的眼中,朝廷和国家是混而一体的,忠君和爱国是相同的名词,特别是他从正统观念来看待历史上的异族政权,有失偏颇。对此,我们用不着深责,因为这是那个时代人们所能达到的认识水平,尽管随着宋金战争的发展,随着高宗、秦桧加快其投降活动的步伐,要忠君和爱国兼得事实上愈加困难,但在宋金战争激烈进行的建炎、绍兴初,忠君爱国的思想对抗击金军的作用是巨大的,我们的着眼点,主要正是放在吴玠等抗金将土的所作所为,客观上对维护当时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处于领先水平的广大中原地区的社会经济所起的积极作用,这是我们评价宋金战争谁是谁非的唯一标准,也是评价处在这个复杂动荡的时代的人们如吴玠、吴璘等抗金名将的最基本也是最客观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