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汉是北京通县人士,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他刚好高中毕业。为了不当亡国奴,他和许多青年学生一起开始了流亡的生活。当时,很多中国青年去延安投身革命,可是,听说去延安的路封锁的很严,所以,他们一行年轻人选择了另外的人生之路。他们从天津上船到了青岛,又去了济南。一路上,这些青年人自动组成宣传队,向沿途国人演唱《松花江上》、《义勇军进行曲》宣传抗日。1938年初,他们这批学生又流落到河南南洋,刚好遇上黄埔军校招生,所以,他就成了黄埔军校第17期学员。武汉失守后,他随军校撤退到四川永川地区。1940年初毕业他被分配到第二军,先在参谋处又去军械处的弹药所当了个少尉军官。他们的军长叫李延年,是山东人。1940年他参加了反攻宜昌的战役,在战斗中,不少黄埔军校刚刚毕业的学生兵都光荣牺牲在最前线,连头一个月的津贴费都没领过,都是抬着下来的。他由于在军械所,所以没那么危险。他的部队1939年进入云南,编入远征军。当时二十集团军的司令是霍揆彰,宋希濂是军长。远征军兵败缅甸,日寇兵不血刃夺占滇西,这犹如一柄毒箭插入抗日战区的后背。为了切实做好反攻的准备,1943年底他的部队调入边境的林仓地区,在33师担任澜沧江防线弄滚至孟定一带的防务。
1944年5月滇西大反功前,吴昌铣被调到97团任机枪连长。97团先是编入二十集团军攻打松山,由于伤亡太大,由第八军接替继续攻打松山,第二军重新编入十一集团军,从龙陵象达迂回到德宏州芒市的红岩山、桐果园。在红岩山打了三天三夜,吴老汉说:“我们团死了500多人,伤1000多人,日本兵拼死争夺,因为丢了这地方,侵华日军56师团增援松山、腾冲的路就断了。”
“先是我们攻下阵地,一下又被日本兵夺回去,我们再夺回来,反反复复十多次,我们机枪连打的只剩下7人;全团剩下不足100人,其他死的死,伤的伤。最后,阵地巩固下来,日本兵没有力量反击了,位于松山、腾冲守敌的后援终于被我们切断了。”
吴老汉身上至今留有多处枪伤,炮弹皮的擦伤。
我问:“远征军的军纪好不好?”老先生说:“好,但是也有偷老百姓东西的。”
“军队太多,供应困难,鞋都不发,叫士兵自己打草鞋,又没有原料,士兵就去偷老百姓的衣服、傣族的裙子等一些烂东西。吃不饱,就去偷老百姓地里的菜、家里吃的东西,胆大的还偷鸡。不过那是少数人,多数还是规矩的。要干偷鸡摸狗的事还打什么仗?抓住了轻的被长官痛打一顿,重的枪毙。当兵的命不值钱,连长说枪毙就枪毙。后来集团军司令部还发了命令,不准许团以下军官随意枪决士兵,必须由军法来处理这类事情,这以后就好多了。其实,有些事情怪不得当兵的,你说现在的解放军,叫他去偷老百姓的衣服裙子他也不会去,白给都不要,这些都月月发,偷了干什么。”
滇西抗战胜利前后,吴昌铣生任团少校情报军官。部队要开走了,他不想走了,因为认识一位漂亮的傣族姑娘。但是,师里不批准,说情报官不能脱离部队。但是,团长对吴昌铣很好,说部队转移到遮放你就悄悄走掉,团长怕我一个人在异乡难以立足,还叫我带了一个卫兵,他叫刘厚福,两年前去世了。后来我到畹町警察署当过督察,又到勐卯当过自卫队长,帮助地方收容了一些散兵,打过土匪,跟缅甸人做过生意。1949年我自己买了一辆美国产道奇卡车跑生意,后来拉货到永平就见到解放军向西开。
1950年成立商车商会,吴昌铣任副会长,会长不久跑到缅甸去了,吴昌铣当了会长。后来跑车到昆明,在昆明将商车统统收了,人也不准走。先收为联营社,又搞公私合营,再后就成了国营,吴昌铣一干就是七年。因为想到昆明生活费太高,傣族太太又没文化,一家四口怎么生活?所以吴昌铣于1957年两手空空的回到老婆孩子身边。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揪着吴昌铣游斗,五花大绑、带纸糊的高帽子、挂名字打叉的大牌子,站在牛车上,全县8个乡都游遍了。吴老汉说:“我没和解放军打过,我一直和侵华日军血战!我拥护解放,拥护一个新社会的诞生,为什么要斗争我呢?”
吴老汉领我们去了建在山上的烈士纪念碑,1945年1月,中国军队把侵华日军赶出云南,滇西抗战胜利。吴昌铣所在的33师97团单独为牺牲的官兵建造了纪念碑,所以,每年的清明节吴老汉都来纪念碑为500多英勇牺牲的战友献上鲜花。我由于带照相机、摄象机等采访东西忘记带钱了,就向人借了十元钱,买了十支花。太少了!我心里感到特别过意不去,象犯下罪行一样的感觉。在烈士纪念碑前,吴老汉给我们讲述当年残酷的战斗故事后,指着纪念碑说:“我真幸运,比他们,我已经多活了60多年了。”
吴昌铣老人送给我们保留的当年的战利品日本军票,军票下面写着“大日本帝国政府”字样。他介绍说,侵华日军在云南除了公开的强盗式的掠夺之外,还用这样的“军票”强买强卖掠夺滇西沦陷区人民的财富。根据史学家估算,侵华日军用军票掠夺了云南相当于当时一亿银圆的财富,约合一亿美圆。吴老汉发表一个老军官的见解,他说:“日本国是个小国,没有什么资源,所以他要掠夺我们中国。现在也是一样,他们迟早还要侵略中国。你看日本的右翼那么猖狂,首相一次又一次的参拜靖国神社,要警惕,不要被这友好那友好的迷惑住。”
在烈士碑前,吴老汉说:“我们97团活下来的只有100多人。我们守住了阵地,完成了任务。几十年来,我虽然历尽坎坷,吃尽世间苦难,但想起死去的那么多弟兄,我能活到现在,看见祖国一天天富强,这是我天大的福分。”
我们都是穷学者、记者,我们就请吴老汉喝酒,他用大碗喝,喝了半斤以上。
政府军老军官吴老汉说:“近些年,台湾方面托当年的老军人利用探亲的机会找到云南德宏州芒市的我们,希望资助我们现在的生活。当年我们97团的一个上尉,现在已经是台湾退役中将了。根据他向我们通报我们知道台湾的抗日老兵每月可以从政府处领取每月相当于15000元人民币的‘终生俸’,这只是曾经是少尉以下军衔的士兵应该领取的部分。芒市现在健在的政府军老军人有二十三个人,都是内地来的,我们都没和解放军打过一枪一弹。因为这里面我过去的军衔最高,所以,大家都按照几十年前军队的习惯来找到我,问怎么办?收不收这些钱?收不收每个月的资助?我说:大家都是80多岁的人,几十年都艰苦的过来了。我们都经历过文化大革命,我们都希望祖国和平统一。海峡两岸都是中国人,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