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为 父 昭 雪

　　 最后战犯名单没有父亲…混上进京火车…二爸确凿告之…直接上书邓 小平…列为台属…放弃房产上诉选择书法书刻艺术

　　父亲吴能定并没有给儿子吴尚起多少福荫，反因父亲而使在世儿子饱受磨难与苦楚。但从人伦常理与中国人讲究的忠孝，父亲长期在吴尚起心头牵挂、怀念。自已的父亲到底是不是作为战犯关押去了？上个世纪80年代，国家公布完最后一批战犯名章，依然没有吴能定。有一天，母亲和姐姐找到吴尚起，要他去打听父亲下落。自已作为父亲在世唯一儿子，当然得义不容辞。吴尚起先到重庆市中级人民法院，答复不知道。当时重庆没有直辖，隶属四川省，吴尚起到四川省高院，仍答复不清楚。

　　吴尚起鲜明的个性特征致使其不屈不挠，坚韧不拔，他要到北京，直接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诉。那时吴尚起在天府贸易公司每月的工资仅能糊口，进京缺钱。吴尚起在南泉给朋友搞了个水电安装，但工程尚没做完。吴尚起向朋友讲明情况，朋友通情达理，给吴尚起支付了200元。区区200元进京，的确是捉襟见肘，得一分一分地计算着花。

　　在重庆上火车，吴尚起买了几角钱的月台票，混上了进京火车。但车出重庆城不远，查票的来了。吴尚起手捧一本外国文学史阅读，查票的是个20来岁的年青人，向着吴尚起问：“票！”“没有！”“到哪里去？”“北京申诉冤案！”“你是哪个单位的？”吴尚起本欲实说，但心头一转，单位上有的人本就对自已偏见，照实说了，反映到单位上去，更会被人揪住把柄，干扰自已为父申冤。于是嘴上另说了一个单位：“西师教书的！”“教什么？”“文学！”查票者正在参加自考，对外国文学不熟，见吴尚起手捧外国文学史，于是就将他带到自已的卧室内，叫吴尚起住在里面，吃饭由他按时端来，旁边就是厕所，交换条件是吴尚起给他讲授外国文学。吴尚起照办了，对方有收获。到了北京，由他送吴尚起出火车站，并告之吴尚起，他7天一个倒班，叫吴尚起计算好，到时找到仍由他带吴尚起返回重庆。

　　为父昭雪，得要有书面材料，而吴尚起当时手上没有关于父亲的只言片语。吴尚起并非莽撞的“天棒娃儿”，他通过北京人大的关系，到北京图书馆查阅父亲当年在军调处那段时间的报刊，几乎天天都载有父亲吴能定活动情况，吴尚起收集齐全，又到青岛铁路局找到二爸询问父亲情况，二爸告诉吴尚起：“你父亲在青年军205师任少将监察处长，随傅作义将军起义，而且共产党委托他任师长，不久到台湾，又携家人从台湾返回重庆，你父亲是起义人员，确凿无误！”

　　吴尚起折返北京，找国务院、全国人大、全国政协、北京军区等相关部门申诉，均没得到答复。这个时期，邓小平复出，主持工作，吴尚起决定给邓小平直接去信申诉，他写了份10多页的申诉材料，可惜吴尚起没将那份材料原稿保留一份，但至记得清楚里面的一句紧要话：“共产党的政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嘛！”父亲几十年不明不白，总得给家人一个确切交待。吴尚起用表叔所在单位中科院海洋研究所的公用信封，用毛笔写了：邓小平爷爷亲收，落款地址为四川省重庆市北碚区东阳镇创造路。

　　那封信还真起了作用，国务院给四川省去函，四川省又给重庆市去函，重庆市中院这下明确给吴尚起一个说法：他父亲在1951年被高院西南分院判处了极刑，也就是被视为国民党潜伏人员而枪决了。如果吴尚起不服，可向高院申诉。吴尚起当然不服要申诉，20多天后，北碚区政府通知吴尚起到区法院去一趟。端坐在上的法官面相和蔼，接着严肃宣告给吴能定的最终结论：经最高人民法院重新组成合议庭，认定反革命罪不成立，作为起义军人对待。

　　闻得此言，吴尚起激情卷涌，满含热泪。父亲含冤而死，又让家人尤其是他这个“反革命么儿”饱受世间磨难苦楚。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终是****，但吴家付出的代价沉重无比。法官再度和蔼地问：“你还有什么要求？”吴家人几十年就挺过来了，坚韧地活于世间，有无要求无关紧要，吴尚起摇摇头。法官又言：“请你签个字”，吴尚起写上自已漂亮签名。

　　走出法庭，吴尚起感觉从他来到人世间，今天最美好。天空瓦蓝，江流明净，林木葱绿，行人笑脸。那副压抑了“反革命么儿”几十年的沉重枷锁，一旦解除，精神亢奋，身轻似飞，他真想仰天长啸一声：“父亲，你存活于世的儿子，终于为你正本清源，恢复了你应有的本来面目，你在九泉下安息吧！”

　　冤案积重，清理解决，需要时日。而吴尚起直接上书邓小平，前后仅20多天，就结案昭雪，这固然与吴能定冤案典型，但其间最重的因素在于：邓小平复出，积极作为。收信人邓小平爷爷，落款地址四川重庆，估计是中央部门收信人认为是邓小平家乡亲人寄来，不得怠慢，慎重而为，将信件直接呈到了邓小平处。故快速作出了满意的结果。

　　吴尚起赴京申诉，当然无法上班，始终对他有偏见者不负责地散布：“吴尚起回台湾去了！”国家整个政治气候的转变，吴家与吴尚起个人政治身份的扭转，区区谣言又能奈我何？只是显得苍白无力滑稽又好笑。最高人民法院给吴尚起父亲彻底****昭雪，在北碚天府贸易公司快速传播开去，单位上的同事、领导对吴尚起态度好转。北碚区对台湾工作办公室每逢中秋、春节等重要节日，均要对吴家人看望、慰问。受益最大的是吴尚起的几个姐姐，她们在工作、职务、职称上均相继得到改善。

　　当年吴家被没收去的财产理当收回，吴尚起奶奶的椿木棺材，被北碚黄桷街道居民委员会的一街道委员，找了几个“四类份子”，大白天到吴家抬走了，奶奶为此悲愤气哀。吴家****，吴尚起要为奶奶讨个公道、说法，就此事找到那个街道委员，答曰“弄到街道居委会做成小板凳了”， 街道居委会愿为此赔吴家400元钱，表明当初的做法错了。吴尚起大度，赔钱不要了。当年吴家被没收去的800多平方米房产，吴家可依法索回损失。黄桷街道居委会也愿为此出具证明。如果有阻力，吴尚起完全可以像为父申诉一样上访。但这件事涉及千丝万缕，头绪繁多，而吴尚起主要心思在他挚爱的书法书刻艺术上，权衡一番，最终放弃了。

　　800多平方米的房产，不是一个小数，放弃实在是令人惋惜。本文作者对此不解地问过吴尚起，答曰：“如果我要去上访，就算把官司打赢了，挽回了一定损失，但我的主要精力，肯定会耗尽在这场马拉松式的上访之中，身心疲惫，在艺术上无疑会一事无成，这将是我人生最惨重的损失！”吴尚起选择艺术，不选择上访。而艺术没有亏待他，成就了他。上访是当今国家一大社会问题，为了维护稳定与和谐，国家对解决上访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本文作者当然不是说上访者不对头，而是阐明吴尚起的人生态度与人生追求，值得他人效仿、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