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炮台山,其实就是县城北面的一座小岭,往下一直蜿蜒至城西千佛崖,在三十年前倒是很好的城防屏障,不过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几年后这里会被再次启用,两支造反派会为这城北高地拼斗的血流成河,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生产队长杨胜福还是按照惯例,把大家集合在炮台山下,统一分工:年轻的腿脚快,去最远的南门头,老弱妇女就在北门附近转悠,其余的分别去东门、西门。大伙实际上就是去各个公共厕所掏大粪,得抓紧时间,你总不能等城里人都上街了,才挑着臭粪桶大摇大摆在街上走吧?
营盘坝二队的人来县城挑粪已经好几年了,城里人觉的脏,可咱农民却当他宝贝。那年头化肥啥的,听也没听过,人大粪弄回去,兑上水和稀,往立春后的麦田里一浇,几天之后,原本瘪黄的麦苗就绿油油一片!
所以,这些进县城的男女老少积极着呢,哪个公厕人多,哪个放的水少,都十分清楚。
个半钟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伙都陆陆续续回到北门,一个个挑子沉沉颤悠,鱼贯的翻过炮台山,在背县城的一边歇下来,还是按惯例,队长允许大家去逛逛,妇女们要买些家用:桐油呀,洋火,盐巴啥的,有的特别节省,过年时的布票,粮票一直舍不得用,怀里都揣了两三月了,这不赶上清黄不接当口,米总得一斤二斤的吧!不过大多数年轻人都喜欢去看看西洋镜,长长见识,这会儿最是雀跃,三三两两跑散开去!秉爷跟几个老人自愿留下看着粪挑子。
玉兰拉着勤章对娘说
“娘,你真不去呀?那我们自己去了哈!”薛秀英感到有些眩晕,最近老是这样,于是强打精神,微笑着说:“去吧去吧,12点钟要回来,莫耽误工分!”又指指玉兰提的那个布包:“记到要办的事情”!
“我晓得”玉兰边跑边回头说!
看着两个娃娃走远,薛秀英很想打会瞌睡,这发晕的状况也不敢给娃娃们说,多半是给饿的吧!
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远处的几户人家静悄悄的,可能都上工去了!有只黄狗远远的望着这边,偶尔有气没力的吠几声。
这时候秉爷拢着手走过来“秀英啊,你看这城团转的麦子,长的也不咋样啊。他们哪有我们远乡里的人下得去苦,多挑几挑尿水浇浇,也不止这么高哇!”
薛秀英用袖子把身旁青石擦擦
“秉叔,人家都要象你这么勤快,我们营盘坝还挑的到粪么?”
秉爷慢慢的卷着烟叶,瞅着薛秀英关心的问
“我说闺女,你这脸色发黄哩,不像饿病,饿病发青,你咋啦?”
薛秀英笑笑“能有啥病,就是发晕,还是饿症吧”!
秉爷从后颈子里抽出烟锅,装上烟卷点上:“你可不能出啥毛病,一帮娃娃还指望你吃饭呢,有空去找谢老三看看,扯几味草药,拖不得!”
薛秀英点点头。
秉爷又自顾自捶捶腰眼“上了年纪就不行了,去年我还担的动大桶,今年就……咳咳,起初杨胜福给我整对小桶我还有意见哩,现在感觉挺合适!
薛秀英也伸手帮老爷子捶捶后背:“胜福哥还是良善!”
“就是爱往自家头整东整西,这年头都为口吃的”秉爷叹口气“也不怪他,也是一大堆娃娃,你说他,都生七个女娃娃了还不死心,老大倒是男娃,就是有些日白(傻乎乎的意思),”
薛秀英道:“队长对咱孤儿寡母还是比较照顾!,也没看他干啥亏心事呀!”
秉爷望着县城对面的南山坡,自言自语道:“那是观音庙,小时候经常去赶庙会,可热闹啦,解放后就没了,早些年他娘还在的时候,也常去观音面前许愿,希望当红军的两个娃娃早些回来,一直到她死,该回来的还是没回来,我就看的开,人活一辈子,睡棺材板板是早晚的事情!”怔证之间,一袋烟已经燃尽!
薛秀英听的入了神!
秉爷忽然说:“闺女,给你商量个事情”!
“啥事”!
秉爷缓缓起身,走到一对大粪桶前:“这一定是勤章那娃娃挑的对不”?
“是啊,他从南门挑过来的”!
秉爷说“你看这粪干巴巴的,挤不出一点水来,这粪啊,站在口子上是舀不到的,一定要钻到里头去勾才要得,哪,挨着这挑,都是黄汤汤,一定是黑牛那小子的”!
薛秀英笑笑!
“三岁看到老啊,”秉爷低声说“我把勤章跟玉兰弄到林场去你舍得不?”
薛秀英又惊又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半晌说不出话来。
秉爷拍拍她的肩膀“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真心喜欢这两娃呢!去了林场,就有工资了,有秉爷在,他们也饿不着肚子”!
说完磕磕烟锅,转身朝那几个老人走过去,留下泪流满面的薛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