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薛秀英侧头低嗔着玉兰“屋里兄妹间开的玩笑不要当着外人摆，你看勤章脸上挂不住，犯倔驴脾气，害的人家牛娃子挨一耳光！”

    “我咋晓得牛娃子会说上吊啊啥的喃，又惹得幺娘伤心，”玉兰很后悔！

    勤章心里觉得实在痛快，自己这招借题发挥，估计以后没人敢再咱三娃子长三娃子短了，男子汉顶天立地，老叫小名有啥球面子！

    牛娃子磨磨蹭蹭的跟在勤章后头，脸上还火辣辣的，他现在是有点怕了这位只大几天的堂哥，虽然没自己长的结实，劲道可比自己大了去了！一个人赌了阵闷气，又觉得实在无聊的紧，快走几步赶上吴勤章，使劲吸吸鼻子

    “勤章哥，还生气喃”

    “咋？”

    “咱挨了打都不生气，你看你还……“.，牛娃歪头看勤章不象生气的样子，又赶紧说：”勤章哥，你那大名以后就是那个如雷啥么耳哈？

    “那是”勤章也学牛娃吸吸鼻子“啥玩意，成语都不晓得，如雷轰耳！”

    “如雷贯耳才对”玉兰扑哧一笑，她一直悄悄留意着后面，忍不住插嘴。两个老弟都只读到高小三年级，办食堂前休了学，自己大些，跟成章都读到高小毕业。

    “对头对头”，牛娃子急忙点头附和。

    勤章感觉右肩有点酸痛，于是把扁担换到左肩，回头笑骂：“就你小子机灵，想起来了是不？马后屁！”

    牛娃子又凑近些：“我说哥哥啊，你算正名了，以后就带个头，啊，别叫我小名！”

    “那咋叫”？

    “呵，吴寿章呀，咱们一年生的，你是大人我也是大人！”牛娃子一本正经。

    “你”勤章转身对牛娃子挤挤眼“还是条黑牛！哈哈，你狗日的就是满100岁，我还是叫你黑牛”勤章大笑着往前冲去！

    “100岁？”牛娃子使劲摇摇脑壳，嘟噜着，很是郁闷“天天挨饿，我才不想活那么久！”

    众人走了不到两公里，天已大亮了，横亘在眼前的是一座五百多米的山，当地人叫庙子垭，公路是顺着诺水河绕山脚走的，七弯八转，走山路比公路要省时许多！

    上山的路其实也很好走，清一色的一米左右的石台阶，拐上三个大弯，老百姓叫三道拐，蜿蜒间，直上山顶！

    这是条古道，老人们都说，几百年来，川东的背二哥都是走这条道，远上陕西背岩盐的！

    58年前，公路还没开修，这三道拐上有好几个茶蓬酒肆，还有抬滑竿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现在是冷清多罗。

    一行人说说笑笑，爬上山顶。

    山顶路口有座庙子，供的是啥菩萨已不可考，以前嘛，据传香火鼎盛，现在提倡科学，反对迷信，几个石头雕塑看起来显得异常落魄，不过面前的香坛子倒是有烧过草纸的痕迹！

    站在庙前向东而望，远处是挺拔高耸的鹰龙山，背阴处还有几多残雪，一条白色的雾带环绕山腰，这会儿鹰嘴岩上正翻腾着五色祥瑞，不须多时，那轮红日，必会喷薄而出！

    勤章随大伙散坐在小庙四周，稍事休息，秉爷用烟锅敲敲勤章，遥指着鹰嘴岩下那几点苍黄，

    “你娃娃，看到没得，那几点黄的就是正在修的林场房子，准备住七八十号人哪！”

    “就那么几间”勤章困惑“住得了那么多人么，秉爷？”

    “分批去嘛，不够就自己修，又不是国家干部”秉爷眯着眼笑道

    “啧啧！好像还盖清瓦呢，厄，秉爷呀，都哪些人去住哇”谢大东他老汉问

    秉爷把烟杆在青条石上磕了几下“呵呵，还怕没人住？公社余书记说重庆派了1000多个知识青年到我们县，赤江分了四十个呢，到时候全都派到那里去，剩下的名额在公社招！”

    薛秀英忽然想起什么，靠过来问：“秉叔啊，听说你要当场长，真的么？”

    秉爷起身：“我答应余书记啦，毛主席号召广大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好啊，咱这里是革命老区，余书记讲植树造林是头等大事，我也要发挥余热，给子孙后代多种点树！”

    杨胜福看秉爷烟锅头火熄了，赶紧掏出洋火给划拉点上

    “他爷，咱家大娃娃，你看能进林场不？”

    人群立刻骚乱起来，都围向秉爷。

    秉爷用力敲着烟杆：“进林场，那么大的事，我说了能作数么？就算去了，还不是天天劳动，没得轻省饭吃，看你们，一个个急得跟猴似的，又不是啥球好差事？我说杨胜福，还挑大粪不，太阳都要出来啦”！

    杨胜福急忙招呼：“大伙，走走走，那些事情回头再说，啊，回头再说”！

    人们也歇够了，都抄起扁担，窝蜂似的望山下跑！

    一缕阳光穿透最后那层雾蔼，投射在这群忙碌的农民身上，虽然每天都是吃糠咽菜，，面含饥色！但是太阳，总是公平的给予每个人，不尽的温暖！

    望着不远处的炮台山，那是县城的北门，勤章心里突然有股莫名的冲动，一提劲，把大呼小叫的牛娃子远远抛在后面！

    薛秀英小声地跟玉兰说着话：“进林场的事，你跟勤章都好好表现，这事秉爷心里有数着呢，背地常夸你们两，要是进了林场，你们也不用成天喝稀粥，吃野菜哩？”

    玉兰听了眼睛一亮：“娘，我去给勤章说说，他那脾气，这些天可别惹出啥祸来！”

    “那倒不用，”薛秀英拉住女儿：“他就是好强，啥事儿都要争个第一，秉爷就喜欢他这性子，由他们去吧！”

    “娘，原来你是对二女咱不放心哩，你偏心！哈哈！”薛秀英忽然感觉心口有点堵：“女娃娃嘛，当娘的总是要担心些，早晚要嫁出去，跟婆家处的不好，背地也要日诀（骂的意思）你娘”！

    玉兰立时晕生双颊“娘，我才不嫁呢，你那么辛苦，我要守你过一辈子！”说完，低头只顾走路！薛秀英望着玉兰随风飘舞的两条长辫子，这孩子就是身子单薄，其实，她多象年轻时候的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