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良大概也觉出自己那“邪火”发得莫名其妙,因此他朝主任们挥挥手,放缓口气说:“反正上级决定了,咱们怎么说也没用,只有老老实实照办。你们回去就开始准备,三天之内搬家。库房和小楼的地下室暂时别动,我跟吴家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缓缓再搬,其他的全部搬空,抓紧时间啊。”吴甘来是典型的岭南人体形,身材矮小,颧骨突出,眼窝还有些内陷,因此人也显老。他今年52岁,看上去像是六十多了。
其实吴家的祖祖辈辈都是北方人,只不过吴甘来的母亲是南方人,跟他父亲一结合,破坏了北方壮汉身材高大的遗传基因,导致吴甘来成了这个样子。
比起身高体壮的韩世良,吴甘来要矮半个头,身材也要小一圈,加上察言观色地看出来韩世良对交院子一脸不情愿,因此跟他说话就加了几分戒备。
韩世良领着吴甘来从前院看起。
前院分成正屋和东西厢房,南厢房原来是牲口棚,后来被文化馆改建成了小食堂,里面煤气灶等厨具一应俱全,“起伙”很方便。
正屋是一溜四间大瓦房,规制高大,东西厢房稍小稍矮。这些房子据说是清朝咸丰时代起盖的,算起来有一百五十多年了。文化馆没钱,所以一直没有正经维修过,很有些破败。
前院的西北角,紧靠正屋的西面,有一个门洞通后院。门洞是砖砌的,上面有飞檐,明显是清代普通民居的建筑风格。这里原来有个门,文化馆嫌过来过去不方便就给拆了,刚刚才修复起来。
后院有三间北屋,矮小陈旧而且潮湿,就一直闲置在那里。东面是一座精巧的两层木质结构小楼。小楼盖的年代稍晚一些,也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而且因为失于维护,楼梯、地板磨损严重,走在上面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韩世良对吴甘来说:“别的房子都搬出来了,而且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进行了简单的粉刷装修,今天就可以交钥匙。只是前院那个西厢房是我们馆的仓库,里面满是东西,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存放,所以先借用一下,以后再搬走,不知吴先生是否可以通融?”
吴甘来愣了一下,问道:“那,馆长准备何时腾出来呢?十天可以吗?”
韩世良迟疑:“十天太紧张了吧。其实吴先生你家好像没多少人,占这点房子不会给你造成什么不方便。”
一听韩世良这样措辞吴甘来不高兴了,他冷冷地说:“这是私人住所,你们长期占着不合适吧。而且我们吴家是个大家族,以后很多人都要来拜访祖宅,地方小了不够住。所以还是请馆长尽快搬走,最多半个月。”
经过讨价还价,最后韩世良答应一个月之内一定把房子腾出来。但是除了西厢房,他还要借用一个“闲地儿”。
他领吴甘来走进了后院的小楼。
小楼已经十分古旧,不过基本构件还算完好。虽然楼道里那些很小的木格子窗户都镶上了玻璃,但是因为采光不足,就是白天进去也显得黑乎乎的。韩世良走到东头的拐角,拉亮头顶的一盏电灯,吴甘来才看到那里有个小门,门边一块白色木牌,上书“民俗展室”几个黑字。
开门是一个向下的台阶,下去就是一间地下室,当地把凡是建在地面以下的空间都叫地窨。尽管这个地窨有二十多平米,但称为展室还是有点不伦不类。
地窨很低,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韩世良进去还需要稍稍低头。他开了壁灯,吴甘来才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这个地下室挺简陋,上面是木顶,下面是黑砖铺地,四面墙都是条石或者方石垒就,外面抹了一层石灰。尽管常年不见天日,里面却并不潮湿。
地窨南面,有一个一尺来高的木质条案,上面摆放着旧式的独轮车、木犁、辘轳、纺车、连枷等等,北面的墙根有个黑漆的橱子,橱门大开,里面是雕印年画的木版、大小不一的布老虎、旧式衣帽、手工绣花鞋等;中间靠东墙有四根木柱,木柱的中间是两台怪模怪样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