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馆馆长韩世良从局里开会回来，一脸的不高兴，以至于门卫小简子恭敬地跟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听见。

小简子一直跟到办公室门口，韩世良开门的时候才看到他。

“什么事？”韩世良问。

小简子赔笑着把手里的一个大口瓶子举了一下：“你叫我买的蝎子，我买回来了。”

韩世良看了一下：“这么点？”

“还有啊，在我床底下放着。”

“快弄走，小心别跑出来。”韩世良交代说，“你先放到汽修厂那，让刘厂长给我喂着。我现在没功夫拾掇它们。”

韩世良说的汽修厂就是位于文化馆北面的恒发汽修厂。因为是邻居，所以两个单位常打交道，韩世良和那刘厂长也就成了朋友。

小简子连连点头，刚转身要走，韩世良又吩咐：“你去通知一下，让各室的主任来开会，快点啊。”

很快，文化馆图书室、群众艺术室、民间文艺研究室、书画室等几个室的主任都来到了馆长办公室，韩世良向他们传达了上级的一项决定。

这个决定很简单也很复杂。说简单，就是他们文化馆占用的这个吴家大院老主人回来了，局里让他们把院子腾出来；说复杂，就是局里临时给他们腾了三间房子，让他们搬过去凑合一下，等局里的新办公楼起来了，另外再给他们找地方。文化馆二十来个人，还有很多家当，三间屋子实在是安排不下。

几个主任一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先是矮瘦的孙主任说：“我记得吴家传到吴延福就断根了，哪来的什么后人，不会是冒名顶替吧？”

韩世良说：“吴延福没有子孙，可有侄子啊。来要房子的这个吴道宏，就是他的侄孙。”

提起吴道宏，在座的好多人都知道，他是在齐渊投资最多的外商之一。人家都说他是“南洋巨商”，怎么忽然在乎起这个破院子来了？大家都想不明白。

头发花白的书画室主任王武佑有了别的疑问：“不对啊，这个院子早年是当伪产没收的，按说吴家不能往回要。”

年轻的马主任问：“什么叫伪产啊？”

王主任解释：“吴家当年把这院子卖给了萧家。萧家后人萧子敬当了汉奸，抗战胜利以后，当时的政府就把这院子当成敌伪财产没收归公了。所以这房子跟吴家没有任何关系。馆长你怎么不跟局里争一争呢？”

韩世良说：“我难道还不如你清楚？问题是吴道宏名气大，连市长都对他另眼相看。人家来投资，就提了这么一个小条件，你说市里能不答应？”

小马忽然想起一件事：“按照市里的远景发展规划，这里以后还要拆除的呀？吴家难道不知道？”

韩世良说：“吴家当然知道，并且还表态了，政府何时征用，他们马上就无偿交还。我也郁闷这事呢。大概有钱人要的是衣锦还乡的荣耀，新鲜够了以后管它拆不拆呢。”

王主任摇头：“按说这么个破院子，以前还死过那么多人，不吉利，咱们真没什么可留恋的。问题是就给三间房子，这也太不拿咱当回事了。他吴家多少人啊，院子给他一半也足够了。”

小马接上说：“就是，有几个臭钱什么了不起的。就给他一半，咱说没地方搬，要不让他吴家给找地方！”

孙主任也火上浇油：“听说那吴老头子最近就没大来，一直在南方遥控指挥，馆长你怕他干什么！”

“够了！”韩世良一拍桌子断喝一声，吓了大家一跳，“我难道不如你们？！我就是这么跟他们商量的，我说哪怕光把后院的小楼给馆里留下也行。可吴家那帮人又臭又硬，怎么也商量不通，气得我牙根痒痒。你们谁有本事谁去谈！去呀，你们谁去？”

见韩世良发火，几个主任互相看看，谁也不敢再吱声。

王武佑岁数大、资历深，因此也就不大怕韩世良。他慢条斯理、不以为然地说：“老韩你着什么急，这不是大家一块在商量嘛！你这些日子脾气好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