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吴毅不再过问孩子们学习的事情了。
一直以来,吴毅对孩子们的学习要求非常严格,曾经用竹板敲打过吴浣、吴炎和吴泉这三个孩子,强迫他们学习《四书五经》。而这时的他对古书的教育表现得已经不太热衷了。住在吴家的先生,不久也被辞退了。
可能是有人劝过他,说:"现在这个年代,还学清朝时代的东西,没用。"
当时,西方文明已经开始迅速地渗透到了中国社会,死记硬背《四书五经》确实显得有些过时。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在直皖之争中,皖系的失利使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由于皖系的失利使得原属于皖系的人一个个从北京的政治舞台上消失。父亲失去了可以仰仗的靠山,他感到心灰意冷。很多时候,他两眼空空,好像窥视着黑暗的深渊似的,目光滞呆。
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迷上了道教。道教是通过符咒进行祷告的、中国自古就有的一种民间信仰。道教相信神灵的存在,同时还加进了远离世俗、回归自然的思想。把精神世界寄托在这些迷信、神话等朴素的信仰之中不失为一种良方。吴毅经常出入于道场和悟善社,并在那里坐禅,成了一名虔诚的信徒。
尽管如此,父亲吴毅认为长子还是应该上中学学习。所以为了应考,家里又请了一位家庭老师。这次学习的科目当然不再是《四书五经》,而是英语和数学。新的家庭老师是交通大学的二年级学生。除了吴浣,他的两个弟弟也一起参加学习,聆听年轻大学生为他们讲授英语和数学。
不久,吴浣考上了北京萃文中学。
父亲吴毅的观念开始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这也体现在他平日里对待孩子们的态度上,他开始跟孩子们一起玩游戏了。
平政院百十来元的俸禄总是拖欠。情况严重的月份甚至还拿不到这份俸禄。当然这要归结于北京的政局实在太混乱了。渐渐地,吴毅好像厌倦了这份工作,他不再去上班,甚至还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往来,把自己封闭在家里。
一开始他和孩子们玩军棋,像行军将棋和军人将棋等。在日本,上了年纪的人大概对这些游戏还会有印象。这是一种把不同的棋子分别当成军人或现代兵器的游戏,每颗棋都有它们各自的身份,从将军到工兵、骑兵、飞机、地雷等等,各司其职,以先占领敌方司令部为胜利。
对于吴家三兄弟来说,这种游戏实在过于简单,很快他们就失去了兴趣。于是,父亲吴毅自己设计新的游戏规则,用围棋盘做棋盘,棋子的数量很多,还用黑白两色的围棋子放在棋盘的周围充当地形,命名为陆军大战棋,。
游戏变得复杂后,孩子们对这个大战游戏多少表现出了几分兴趣。但是,玩了几次以后又觉得没意思了,还是太简单。于是,吴毅开始教他们下围棋。围棋也是吴毅自己的爱好,早在日本留学期间,就热衷于此,并从日本带回了大量的棋谱和相关的围棋书籍。
棋盘纵横各十九路,共三百六十一目。围棋的规则只是把黑白两色棋子轮流摆放到棋盘之上,但是摆法千变万化,无穷无尽。可以说,棋盘上出现过的棋形仅此一次,几乎没有可能下成完全相同形状的第二次。下棋的人就像一位游客,可以在无限的围棋宇宙中尽情地畅游。正因为这样,世界上最复杂的游戏莫过于围棋了。
吴浣、吴炎和吴泉(清源)兄弟三人,刚一接触围棋就被迷住了。开始时,吴毅给他们讲解围棋的下法和规则。三个人的理解能力非常强,都对围棋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最小的儿子吴泉更是达到了忘我的境地。当时的他年纪只有八周岁,在围棋的学习方面表现出了超常的记忆力。
吴泉的注意力也非常人能比。父亲吴毅把《桃花泉》、《奕理指归》和《残局类选》等中国棋手所写的棋谱给了他。每天太阳刚升起来,吴泉就已经手捧棋谱,面向棋盘,专心致志地摆上棋谱了。每放一颗棋子,吴泉都要认真地体会这一手棋的作用,好像要把它吸进去成为自己身体的养分似的。他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有时候会这样一直坐到夜半时分。
兄弟间经常比赛。二哥吴炎喜欢进攻,只知一味地厮杀,一开局就想杀掉对方,不顾全局形势,所以每次都轻而易举地被弟弟吴泉打败。很快,父亲吴毅、大哥吴浣和二哥吴炎都不再是吴泉的对手。吴清源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我与两个哥哥同时开始学习围棋,但是我想我比他们进步得快。跟学习《四书五经》的时候一样,我是从早到晚都在学习围棋。一只手拿着沉重的书,另一只手按照棋谱往棋盘上摆子。一只胳膊累了,就换另一只手拿书。只要摆上一次,基本上我就能记住完整的棋谱。"
黄龙土、范西屏、施襄夏、……,短短的半年时间,吴泉就研究透了这些中国棋手们的棋谱。随着吴泉在围棋方面所表现出来的天分,吴毅对三儿子的期望也越来越高。
父亲在日本留学期间经常出入方圆社,带回了至少几十部日本的围棋书,像《新桃花泉》和《围棋布局法》等等。不久,吴泉开始学习日本的棋谱。他通读了江户末期的棋士本因坊丈和、幕府末期的天才棋士秀策和明治及大正年间的棋士中川龟三郎等人的棋谱。父亲还让大哥去邮局订阅日本棋谱让吴泉(清源)研究。所以,吴家有当时方圆社出版发行的《方圆新报》合订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