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谓至德者无乃谬为其誉乎(上)
作者:吴李才 (2016-8-8)
本文标题是著名史学批评家(唐)刘知几在《史通》“外篇〈疑古第三〉”里说的,其译文:“大哥太伯拱手将天下让给三弟季历,并以此说明他的品德无比高尚,这种赞美岂不是荒谬吗?”我认同刘知几之说,对孔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提出疑问与批评。写历史人物要如同“明镜照物,妍媸必露”,两者博奕在民间巳有1306年了。然而,占主导地位的是多数历史学家认知《史通》的成就!
东汉时,王充(公元27年—约97年)反对天人感应的灾异说,反对神道设教,以圣人与天地合德来解释圣人为天德代言者。他引用“《易》曰:‘大人与天地合其德。’故太伯曰:‘天不言,殖其道於贤者之心。’(笔者注:指《周易》,相传系周文王姬昌所作,他引用太伯之言其疑乎?)夫大人之德,则天德也;贤者之言,则天言也。大人刺而贤者谏,是则天谴告也,而反归告於灾异,故疑之也。……上天之心,在圣人之胸,及其谴告,在圣人之口。”当时间来到了唐朝时,刘知几又继承了哲学家王充《论衡》的实事求是的态度和怀疑批判的精神,他明确要直书实录,理性思考,拨开历史的迷雾,寻找还原一个真实的太(泰)伯是历史之声。
刘知几指出《春秋》不过是一部“菁华久谢”的陈籍;批评孔子不尊重史实, 有违“良史从实录直书为贵”的基本准则,《论语》是“远古之书,其妄甚矣”,不能轻信。他以丰富的历史知识来反对传统的对古代圣贤之偶像崇拜,引用(周)左丘明《春秋左传注疏》中士蒍曰:“太子不得立矣……不如逃之,无使罪至。为吴大伯,不亦可乎?犹有令名,与其及也。”作为解读泰伯“逃到荆蛮”的行为逻辑,认为“可谓至德”者,无乃谬为其誉乎?”《论语》是对统治阶级丑恶面貌的讳饰和虚美,泰伯篇首章存疑也(1)。刘知几反对历史的命定论和任意歪曲历史的做法,按历史面貌记述人物的语言,要用“当世口语”,“言必近真”,“从实而书”。此后,有(明)郭孔延《史通评释》(2),(清)浦起龙《史通通释》(3)等,都认同刘知几的观点,而现代历史学家认为《史通》是一部以史学批评为特色的史学理论著作,涉及史家和史著之多,在中国史学史上可谓是空前绝后;他以理、势论述史学问题,增强了史学批评的理性色彩,在中国史学的发展上具有承先启后的意义。(4-5)
刘知几(公元661年-721年),字子玄,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唐高宗永隆元年(680年)举进士。武则天长安二年(702年)开始担任史官,撰起居注,历任著作佐郎、左史、著作郎、秘书少监、太子左庶子、左散骑常侍等职,兼修国史。他在景龙二年(708年)开始撰《史通》,于景龙四年(710年)成书。(6)
我于2014年12月,在本网站撰“读《论语》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一文,其中有刘知几《史通》中的这篇原文(7)。当今,我们对《论语》孔子讲泰伯“三以天下让”的赞扬声之主旋律下,对《史通》“疑九”难以会有人问津,也没有引起高度的重视,或视而不见。但是历史学家对他的解读是认同的,实在其反差太大了。现在,笔者再次录入它(图1),并补充史评的部分原文(图2),供读者阅读与思考。让我们尊重史实,超越疑古吧!
一、可谓至德者无乃谬为其誉乎
(1)原文 :图1、(唐)刘知几,《史通》,卷十三,外篇〈疑古第三〉,111a1/110/109a2,(数码页数),—载自《四库全书》,详校官编修臣 钱樾,编修臣 程嘉谟覆勘,覆校官主事臣 李骏,校对官中书臣 袁文郡,膳录监生臣康杰。
(2)点校
《论语》曰:“太伯可谓至德也已。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案《吕氏春秋》所载云云,斯则太王钟爱厥孙,将立其父。太伯年居长嫡,地实妨贤。向若强颜苟视,怀疑不去,大则类卫汲之诛,小则同楚逮之逐,虽欲勿让,君亲其立诸?且太王之殂,太伯来赴,季历承考遗命,推让厥昆。太伯以形质已残,有辞获免。原夫毁兹玉体,从彼被发者,本以外绝嫌疑,内释猜忌,譬雄鸡自断其尾,用获免于人牺者焉。又案《春秋》,晋士蒍申生之将废也,曰:为吴太伯,犹有令名。斯则太伯、申生,事如一体。直以出处有异,故成败不同。若夫子之论太伯也,必美其因病成妍,转祸为福,斯则当矣。如云“可谓至德”者,无乃谬为其誉乎?其疑九也。
(3)译文
《论语》说:“太伯的品德无比的高尚,三次将天下让给弟弟季历,然而,他并没有宣扬自己让位的行为,故而,百姓们无从歌颂他的高尚品德。”按《吕氏春秋》(笔者注:据《史通通释》说,书名恐误,当是《吴越春秋》)所说的就不是这样的了。太王钟爱他的孙子姬昌,便欲将爵位传给昌的父亲季历,然而,太伯是嫡长子,他是季历的大哥,他的这种身份、地位妨碍了季历即位。如果,他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带着侥幸的心理徘徊而不肯离去,那么,他必然会有灾祸,大的会象卫太子伋那样有杀身之祸,小的也如同楚太子建那样,流亡他国。他想不让天下,可是他的父亲能立他为继承人吗?太王死时,太伯来奔丧,季历将父亲临终安排的帝位,让给兄长。太伯则以身体不好,精神颓丧为由,使弟弟接受了他的辞让。其实,太伯毁伤自己的玉体,断发纹身,其目的是向外人表明自己没有占据帝位的欲望,同时,也让弟弟季历不要猜测自己有什么政治企图,从而忌恨自己。这就象一只公鸡,主动斩断自己漂亮的尾巴,使自己等同于丑陋的母鸡.从而使自己不会成为祭神的供品。又按《春秋》中说:晋国士子蒍见太子申生将要被废为庶人,便对他说,不如流亡他乡,象吴太伯那样,还能统治一方。由此也可以看出,太伯和后代的申生,其遭遇的性质是一样的。只不过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不同,故而结局不一样,一个保全了性命,一个身首异处。如果孔子说太伯因祸而得福,因父亲的嫌恶而使他无意中得到了好的名声,这是确当的。但是,如果说他拱手将天下让给弟弟.并以此说明他的品德无比高尚,这种赞美岂不是荒谬吗?这是第九点疑问。
〈未完待续〉
(本文在《华夏吴氏网》发稿,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