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 怀 四 叔
吴亚雄
今年八月是四叔离开我们十周年之际,为感谢四叔生前对我的关爱和牵挂,特写此文追忆和四叔在一起的日子,以示对四叔的怀念。四叔若地下有知,定会含笑九泉。
四叔,名治平,字金祥。他本来是排行第五,我们应叫他五叔。而真正的四叔早年在老家被疯狗咬伤致死。故我们错误地把他当成四叔叫起来,一直叫到现在。他对我说他是个顶替的四叔。我和四叔是最后走出吴家那山窝窝的。
小时候,四叔经常抱我、逗我玩,对我疼爱有加。后来他到黄陂找到了二伯父,住了一段时间,又到石灰窑(黄石)投靠大伯父去了,并通过大伯的一位朋友(崇阳人姓巴的工程师)介绍四叔进了当时的华中钢铁公司电话总机室工作(现大冶钢厂)。
我母亲去世后,父亲便把我送到汉口洪民伯家中,再由大伯妈将我接到黄石和曙光姐、亚夫哥一起上学读书。这样我又和四叔在一起了。
在黄石我们居无定所,几乎是一年换一个地方。在一门(因是在厂里的大门口,所以叫一门)时离四叔上班的地方比较近,中午大多由我提着铝制饭盒给四叔送饭。每次走进他窄小的总机室,见他戴着耳机专心地忙碌,我常常亲切的叫一声“四叔”。他见我进来,首先示意我到电扇下吹风。这里的一切,对我这个乡下娃来说,是那么新鲜、稀奇。我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有时趁四叔吃饭,还偷偷拿起听筒偷听,里面还真有人说话哩!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每到冬天,四叔还常常带我到他们公司的澡堂去洗澡,把我身上的脏气洗得干干净净。我在公司子弟学校读书时,由于住得比较远,为了使我不迟到,有时还用自行车送我。就这样在大伯和四叔的关怀下,我无忧无虑读完小学三年级。可是好景不长,由于历史问题,大伯在那几年的“土地改革”、“三反五反”、“镇压反革命”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中难以过关。1952年被押回了崇阳。我们没有了顶梁柱,一大家人的生活便成了大问题。四叔当时还未成家,无力挑起这付重担。于是决定将我和曙光姐和亚夫哥送回崇阳,牛哥就到黄陂二伯父家。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要分散,几个朝夕相处的侄儿都要离四叔而去,此时的四叔心情十分难受。他为了安慰我,特地把他吸烟用的打火机送给我作纪念。打火机虽小,但情意深长。后来打火机不慎丢失,但它几十年来,却一直珍藏在我心中。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
1952年的一个夏夜,我们一家人要离开四叔回老家时,早早来到码头候船,谁知一等就是一晚上,一整夜谁也没有合眼,叔侄之情难分难舍,怕我们渴了饿了,四叔时不时的买香瓜给我们吃,直到天蒙蒙亮船才到,四叔将我们送上了船,安顿好后在下船时,亲切地对我们说:“到了家乡,你们一定要给我写信。” “呜……”一声长鸣,轮船慢慢启动。“再见了,四叔,再见了,黄石。”四叔站在岸边眼睛含着泪水向我们挥手告别,久久不愿离去,直到孤帆远影碧空尽,就这样我们三人在大伯妈的护送下,中午时分才到汉口居仁门崇仁巷洪民伯的家中暂住。
四叔热爱家乡思念家乡,更热爱曾经生他养育了他多年的燕埚吴家这块土地,1961年带着6岁的儿子冬顺回乡探亲,看望多年不见的长辈、亲人、朋友及乡亲们。在我的陪同下,每家送上一包白糖和一瓶罐头。当出现在乡亲们面前的是十多年不见,乡音未改的吴金祥时,个个都喜出望外,热情接待共叙昔日之情。这一切本来都是很正常的人知常情,无可厚非的事,却就是因这次回乡探亲,给四叔埋下了祸根,带来了灾难。
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得了“红眼病”的吴某,见四叔比他过得好,便妒嫉在心,写信告到黄石市公安局,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到四叔头上,捏造事实诬蔑陷害,说什么带着他的子女到处指点:“这是我家的房,那是咱家的屋。”说他企图反攻倒算,把四叔害得好惨呀!使他饱受了数载的牢狱之苦。当得知此消息时,我恨不得立刻飞往黄石看四叔,可我当时确实无能为力,不能前往,只能面对黄石翘首遥望,暗暗祈祷,愿四叔少受罪,能早日平安回家。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1978年,大伯病重,四叔回乡看望。他每次回乡定要我陪伴他。那天我同他一起回到县城,刚刚走到南门桥上,真是冤家路窄,窄路相逢,此时吴某正好从县城回家,在桥上和我们碰了个正着。他想退也退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伸出双手迎了上来,愧疚地向四叔赔礼道歉,想求得四叔的原谅。他语无伦次地说“我和你就只那笔事,我和你就只那笔事……”四叔本着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和为贵的想法,没发脾气也没有和他争吵,只是点了点头原谅了他。可见四叔的宽宏大量,真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呀!
1998年春节,我领着大儿子、媳妇、孙子一行前往黄石看望多年未见的四叔。真是岁月不饶人,见到他的第一眼看到他皱纹增多,头发花白,行动不便,苍老了许多,我的心一阵酸痛。他们一家人热情地款待了我们,当夜叔侄俩同睡一床,亲切地交谈,共叙往事,直到很晚很晚。
第二天我提出到中、下窑去看看,那里有我的启蒙学校——振德小学旧址。还想到当年的普爱医院附近去走走看看,那里是我最后住过的地方,是伤心之地。四叔高兴地答应了,并陪同我们一同前往。在我儿子、媳妇的搀扶下,四叔一路慢慢走走停停,艰难地到了振德小学门口,他用手往江边一指对我说:“我实在走不动了,你自己去看吧!”说完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我走到江边一看,啊!马路填高了,铁路由对面移到了学校门口,学校下沉了,这所福音教学的学校留在了江边低凹处成了历史文物。此时我突然回头看见四叔一副疲惫的样子,不忍心再往前走,便回家了。
中午在他大儿冬顺家吃过午饭,我对四叔说下午想到大桥上去转转,照像作纪念。冬顺弟听后,主动陪同我们前往。当时可能是春节还没有过完,桥上行人很少,找不到个帮我们照像的人,这下可为难了冬顺弟,他为了不让我失望,东奔西走到处询问打听,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老乡,并不辞辛苦同老乡一起到他家中拿来照相机。我们几人从桥上到文化宫,最后到四叔家,拍了个满堂红。我们同四叔、四娘、冬顺弟一起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合影,同时也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整整一个下午不仅辛苦了冬顺弟,而且让他破费不少,让我深受感动。在此我要对冬顺弟说一声“谢谢你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相见难,分别亦难。这一走不知何日再相见,新城分手时,四叔心情沉重对我说:“下次再来可能见不到我了!”当时我领会了他的意思,但没太在意,只当他是随便说说而己。谁知新城一别真成了永别。仅隔半年后的八月,噩耗传来,我一夜未眠。忙搭乘半夜两点半的车,星夜兼程赶往黄石和四叔竟相见在医院的太平间。四叔啊!您怎么走得这么快,让侄儿怎么想得完啊!让我欣慰的是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我及时去看望了他,并留下了珍贵的合影,否则我会愧疚终身。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1997年二伯妈带领他的子女们回崇阳探亲时,四叔特意叮嘱:“你们到了崇阳,一定要到亚雄家看看。”我衷心的感谢二伯妈家一行,感谢四叔对我的牵挂、关心和同情。四叔啊!四叔,您心里时刻惦记着我这个尝尽人间辛酸苦辣,多灾多难的苦命侄儿。难忘的叔侄情啊!说不完道不尽!后来四娘又将您的遗物手表赠送给了我,我每天将它戴在手上,见物思人。四叔啊!您对我恩重如山,情深似海,这辈子我没有报答,也无法报答你,来世吧!我已是快七旬的人了,要不了多久,我会去“找”您的,只要您不嫌弃,下辈子,我还做您的亲侄儿,我们还会永远在一起。
安息吧!我亲爱的四叔。
侄儿:吴亚雄
2008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