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吴茂生（1919－    ）  崇阳大沙坪镇人。经商。

三年学徒生活的回忆

        吴茂生          

我生于1919年，今年已有71岁了。从小读私塾，因家贫，必须谋求生计。15岁辍学后，承原岩头寺和尚、后任大沙坪商会会长张生难的台爱，把我推荐到大沙坪同顺和商店当学徒。整整三年学徒生活该是多么难熬呀，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但是不知过去苦，哪知今日甜。为了教育自己的子孙，更是为了使现在的年轻人都了解过去，所以我在几番握笔几番停的情况下，终于墨泪交加写成这篇回忆录。

1934年农历正月，我吃了月半粑，于16日开始进同顺和商店上工了，一进门见了老板周炳焕作个揖，见了管事王达连又是一个揖，直到每个店员和学徒已满三年的师兄及炊事员都一一作了揖。当晚管事把我喊到他的住房里，谆谆教导我：“家有家法，店有店规，……当学徒的三年不能回家，也没有工资发，只要工作勤恳，每年可给你做套粗布衣。……”他把当学徒的每天应该做些什么，详详细细、毫无遗漏地向我作了具体交代。尽管他是那样摆着面孔，架起马头脚，态度极其严肃，而且尽是训诫之言，但是我从心坎里仍然是万分感谢他！因为他给我这个才十几岁的初出茅庐的孩子，在如何当好学徒的人生道路上指明了今后的努力方向。

管事的指点和教导，时刻在我的耳边萦绕。我在同顺和商店当学徒的三年期间，严守店规，勤慎职守，不管冬天和夏天，或者过年、过节，没有得到半点休息，总是日以继夜地工作着：我每天天未亮就起床了，先轻轻地把屋里前前后后打扫干净，接着把招待顾客用的水烟斗，用米泔水反复冲洗之后再灌以新鲜水；然后用草木灰擦洗茶壶、茶杯，灌满开水，分别送到客厅和铺房，把它陈列得整整齐齐，井井有序；店员起床了，马上恭恭敬敬地及时地给以送洗脸水；随后开大门，下货架门；接着进铺房用鸡毛帚刷掉货柜、钱柜和货架上的灰尘；然后打开水泡洗盐称；最后还得高高举起算盘，将它摇上几下，尽量做到悦耳动听，这是一种信号，说明铺房的工作已胜利结束了，店员可以进铺房了；到了开早饭时间，先铺好碗筷，端出饭菜；店员就席后，即站在席旁给他们酿酒、盛饭；饭后又给他们倒上洗手洗脸水。直到把碗筷收捡完毕之后，我才可以在厨房里慌慌张张地扒上几口饭（中、晚餐亦同样），不说未吃上一顿热饭热菜，就连吃冷饭剩菜的时间也得不到保证，店员一喊，就得随叫随到，立刻放下饭碗，听从吩咐。常言道：“人有‘三急’。”可是旧社会的老板，有几个不是“饱人不知饿人饥”？每天无论上午还是下午，店员营业，我当学徒的也得站在铺房里坚守阵地，不但不能外出，就连上厕所也得快去快回，时刻准备听从主人使唤，整天手不停，脚不歇，忙这忙那，货物到了，我一包一包背进仓库，铺房货物缺了，我又一包一包地从仓库里背出来，顾客来了及时送茶递烟……即使没有事了，也不能闲着，或过称，或包装货物，或掘（jué挖）蜡芯，或卷火纸筒（吸水烟斗用）。到了傍晚，所有煤油灯要上油，灯罩要擦干净，如果擦破了一个，就会出不了和（hù赌博用语，表示赢了），轻则受责备，重则挨骂。晚饭后，营业停止，店员休息了，而我还要上货架门，关大门，再到铺房把当天用过的大小称、尺、剪刀及其他工具一一收拾，放还原处。夜晚十点钟以后，店员都休息了，我还要在仓库里或陈列货物，或检查货物中是否有霉烂现象，或登记哪些货物即将短缺……一天到晚总有做不完的事，完全得不到片刻喘息的机会，一般到深夜一点才能就寝。幸好人是肉做的，如果是铁铸的，那早就磨熔了。

还有两件具体事，在我的脑海里印象最深，久久难以忘怀。一是有一年的冬天，天寒地冻，商家有店规，学徒不能烤火，事实上根本没有时间烤火，我的两手冻得发紫，手背肿得比面包还大；尤其两个脚跟的冻包已发炎、发裂了，浓、血混流，疼痛不堪。一天夜晚已经十一点多钟了，店员在就寝前早已将火盆中的炭火闷起来了，我想学习珠算，身体实在支持不住，便偷偷地用火钳把炭火揭开了，烤了一阵子，因过于疲劳，就寝前忘记闷住炭火。第二天清晨，管事发觉了，见我违反店规，大发雷霆，用皮鞭猛力抽打我，屁股被打紫了、肿了。二是有一次，我在工作上有点疏忽，仓库的门没有关好、锁好，有一只狗跑进去了，吃了点东西。管事更是怒火三丈，马上拿铁条子揍我，脚被打成重伤，医治半年才愈。往事历历，至今痛定思痛！

解放后，当学徒的再不受歧视、挨打受骂了，既提高了政治地位，又提高了经济待遇。有比较才有鉴别，真是新旧社会两重天！我寄言青年同志应该热爱共产党，热爱我们的社会主义，以实际行动为实现四化而作出最大贡献！

（《崇阳文史资料.第八辑》1990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