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过早凋零的鲜花
__记我的已故挚友潮州知青吴瑞芸
春华秋实
二十岁前后是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这个年龄的女孩就像一朵刚刚绽开的花骨朵,还没完全盛开。然而我的挚友__吴瑞芸就在这如花的季节过早地凋零了。
瑞芸离开我们近38年了。这38年里我经常想起她来,每每一想起她,我这心里就会感到一阵一阵的痛,而且总有一种想写她的冲动,可是由于无限的伤感常常使我无法成文。尽管时间在不断地流逝,而我对她的怀念却是永恒的。
认识吴瑞芸是在1970年,我和她一起在场部政治处的通讯报导组工作。当时报导组只有我俩是女的,所以我们朝夕相处,关系非常融洽。
瑞芸是1969年到海南的潮州庵埠知青,她生于1949年,属牛,比我稍大。留着一头短发,中等身材,长得结结实实的,黑里透红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虽然不是很胖,但还是略显有点双下巴。当时师里办通讯报导人员学习班,我和她都参加了。因为她活泼好动,学习班里的人都亲切地称她“运动员”。别看瑞芸只二十出头,可比我懂事多了,尤其是在思想上比我成熟。她一直像个姐姐似的无论是在生活还是在思想上关心着我,她动员我写入团申请书,积极靠拢党团组织。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我感到自己就是她的一个小妹妹,我在敬佩她的同时也很听这位大姐姐的话。
瑞芸很爱学习,能写一手很漂亮的字,字体刚劲有力,看她的字,不知道的人绝对想不到出自一个女子之手。她每个月家里都给她寄《红旗》杂志,每期都认真地看,还做笔记。她去世后我父亲也给我寄过,可我说句心里话,我却看不进去,都是些社论之类的文章,觉得怪枯燥的。那时候,我们报导组成员经常要下基层连队参加大汇战,开荒种橡胶。她每天不论多累,晚上都要坚持写日记。有时候我睡了一觉醒来,她还在挑灯“夜战”。
在生活上,她很节俭。在那个年代,大部份人都穿打补丁的衣服,可很少人像她那样有一手非常精细的针线活,这可能和来自潮汕平原的女孩子平时以绣花见长有关。本来我的针线活在广州知青中还是可数的,可跟她比起来就显得逊色多了。她还曾经帮我挑过裤脚,教我怎样才能不在衣服表面露出线迹来。
瑞芸的身体很棒,平时很少见她生病。可能正因为如此,却忽略了一场致命的大病:
那时候她在连队蹲点,一开始,她感到很疲倦,头疼发烧。她以为是感冒了,到卫生员那里开了点药,可吃了并不见效。接下来交替着发冷发热,烧得越来越利害。这时卫生员又怀疑是虐疾,开了喹啉之类的药给她。吃了以后仍不见丝毫的好转,并出现颈项强直,还不时呕吐,甚至出现昏迷状态。她非常顽强地和疾病作斗争,在她病重的日子里,她一直不忘报导组的工作,甚至还带病坚持在当时兵团的先进连队__一营六连蹲点。有一次,她托人捎话要我去她当时所在的一营六连。到了晚上,我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那天的夜晚非常的冷,可她发着高烧,我睡着睡着连被子都盖不住了,我仿佛就睡在火炉边上,烤得我在寒冷的夜晚居然把被子都掀了。每次她让我去都是把入党申请书或者是一叠好几张纸的思想汇报的书面材料交给我,让我转交给我们二营营长苏光华同志。苏光华同志曾任瑞芸原来所在的二营六连连长,她请求苏营长作为她的入党介绍人。
瑞芸和所有的潮州人一样,特别的热情好客。即使到了她病重的日子,还是丝毫没有改变。一次,她在连队养病,我去看她,她挣扎着爬起来,说我远道而来,执意要煮糖粥给我吃,那时的糖可是稀罕物品啊,可她坚持一定要煮;粥煮好了,她还特意在粥里放了一小勺猪油,我在一旁不解地看着她,她告诉我这是潮州人的吃法,糖粥里放了猪油吃起来会更滑更香。现在听起来似乎不觉得怎么样,可在当时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不管是糖粥也好,亦或是猪油也好,都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在自己身患重病的时刻,依然对同事一如既往的热情,特地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接待客人,这本身就需要顽强的毅力。临走时她把事先写好的信折好,在折成一个三角形的纸条上,只见她急促地喘着气,用不停地颤抖着的手,花了好长时间才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写下“烦交苏光华营长”的字样,然后交给我。我接过一看,原先刚劲有力的字体这时已扭曲变形,疾病把她折磨成何等模样了!我心里不禁一阵心酸,在这同时我感到困惑的是她写给苏营长的一封封长达几页纸的信是用何等坚强的意志写出来的啊!而在这时她拿出在肉联加工厂工作的父亲托人给她带来的肉干和沙茶酱让我带上,我推辞着不肯收下,可她说什么都不答应,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塞进我的挎包里,然后她的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时的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了下来,都病成啥样了,可瑞芸心里总是装着别人,唯独没有她自己。
瑞芸的病一天比一天加重了,昏迷的日子多,清醒的机会少,我无时无刻都在为她担心,终于有一天她被转到场部医院了,而去了场部医院不几天,又被转到三亚农垦医院去了,就在三亚农垦医院,瑞芸被确诊为脑膜炎,而这时的瑞芸由于误诊,耽误时间太长,已经病入膏肓,回天无术了。
瑞芸于1970年4月18日离我们而去了,从她出生到去世仅21个年头。她还没有尝试过爱情的甜蜜,更没有享受过婚姻的幸福。她就像一枝即将盛开的花朵,突然过早地凋零了。听到她去世的消息,怎不叫人痛彻心扉?
瑞芸的一生是短暂的一生,但她却留下了令我一生难以忘怀的记忆。我常想,假如瑞芸不是因为那场病,一直活到现在,也许她早已成了知青中的姣姣者,活跃在政坛上;假如瑞芸没有那场病,一直活到现在,她也许早已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成为了著名的女企业家……因为她实在是太优秀了。当年假如我们的卫生员有点常识的话,应该知道瑞芸得的是脑膜炎。因为瑞芸在得病后将自己的病症写信告诉家里人,她的父母根据她信中的述说就已经知道女儿患的是脑膜炎了。遗憾的是瑞芸还没来得及收到这封家书,就匆匆忙忙地离开我们走了。后来卫生员自己也说要知道是脑膜炎,发病早期吃点黄胺片就可以控制住了。然而这一切都是后话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已经消失了,再说什么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