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展明先生将史学、民族学和语言学结合起来,撰写了《从“蚩尤亭”谈到“勾吴”》一文,载于2005年第六期《世界至德文化研究》,编辑部还特别加了考证“勾吴”之说,仅一家之言,希望引起大家关注,参加讨论的按语。为此,我们作了实地考察,并参考有关史料,写成此文,参加讨论,抛砖引玉,以求赐教。
关于“勾吴”之来源,史学家历来争论不休,论点不少,如吴展明先生所述。纵观这些历史学家的立场、观点都受历史条件限制,受儒家正统观念所影响,以中原文化习俗来研究荆蛮地域之“勾吴”,这难以解释和理解“勾吴”之来源和含义,甚至把“勾吴”写为“句吴”,认为“勾”与“句”都一样,没有什么涵义。如果我们跳出中原文化习俗的圈子,视野扩大,从民族学、语言学、民俗学、考古学等各方面来综合考察研究这个问题,就会得到比较圆满而符合逻辑的答案。
一、黔东南苗族与古代荆蛮之关系
公元前2700年前的河北逐鹿之战,九黎败北,蚩尤(苗族称为央尤)被杀,九黎集团分三路迁移。东路进入荆蛮地域(即今以太湖为腹地的长江下游三角洲地带),后来为“勾吴”国之国民:中路居荆楚地域,后来为楚国之国民;西路经巴蜀到黔西北,后来为夜郎国之国民,此为古时之三苗。后连遭战祸,历尽沧桑,继续西移,西路定居黔西北、黔西南州、滇东北成为今黔西北方言之苗族;中路继续西移经湖南之武陵、沅陵、辰溪,进入历史上之五溪蛮地区,这一支人后定居湘西,成为今日湘西方言之苗族;东路“勾吴”国被越王勾践所灭后,春秋战乱不休,部分东渡日本,溶成大和民族,部分留居祖地后溶化成华夏族,部份继续南下西移,经福建西部、广东北部、江西、广西北部、湖南城步苗族自治县进入贵州定居黔东南,成为今日黔东南方言之苗族,而这支苗族是保留吴文化最多而又最完整的苗族,这就是今日苗族三大方言之来历。1988年10月黄平县民委编写出版的《苗族古歌古词、老人去世理词、指路理词》等几篇理词讲得很有参考价值。“……人活在世上,命寄在天乡,,命尽就回去,寿终就归天,顺着父路归,沿着母路走。走到扬州,走拢扬县,就到祖魂场,就到宗魂所,请妈来支脚,请爸来拉手,拉你到原处所,牵你去拢归宿处……你去一个,你走一人”。这些理词师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都是文盲,不识汉字,也未出远门,全凭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理词。这些指路理词说明黔东南方言的苗族先民是从荆蛮地区即今江苏、长江下游三角洲、太湖流域一带迁徙来的。
二、历史上的荆蛮习俗流传至今
中国地域广大,各地发展极不平衡,当太伯、仲雍两兄弟于公元前1200年左右南奔之时,中原大地早已进入奴隶社会(经历夏商两个朝代了)。而荆蛮地域尚处于原始父系氏族社会晚期,部落林立,互不统率,尚未形成国家。为了和当地荆蛮部族和睦相处,争取他们的同情和拥护,就文身断发,尊其俗,学其语,易其服,并带去中原较为先进生产技术和文化,推动了荆蛮地域社会发展和经济繁荣。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被拥为部落联盟首领,所以荆蛮人按其习俗用其语言(也就是今日黔东南苗族方言)尊称他们为“勾吴”,译成汉文就是吴公,并以其称呼建立“勾吴”古国。现在我们苗族外出路上碰见老年人都打招呼带姓尊称对方为“勾吴”、“勾杨”、“勾潘”、“勾李”、“勾王”、“勾张”、“勾刘”等等,不知其姓通称为“勾”。年龄小于自己者不称为“勾”。家族内按辈数称呼不在此列。墓碑上也书写为“×公勾×之墓”、“×太巫×之墓”,例如此公姓吴名记就书写为“吴公勾记之墓”、“吴太巫记之墓”等等。(本地苗族对于“吴”、“巫”读音都一样;苗族没有文字,墓碑书写都是汉苗名混写;解放后,虽创办苗族拼音文字,但尚未普及民间)。书刊书写就更多,《中华吴氏大统宗谱》源流卷中的334页,“大风洞乡(今凯里市的一个乡)辉报村吴氏支系,书写的“勾哥、勾加、勾若”就是这三个公的后裔对他们的尊称,译成汉文就是哥公、加公、若公(苗语译成汉语多半成倒装句):苗族酒歌中歌颂这类名人就更多了。1981年至1984年黄平县民委、施秉县民委、镇远县民委联合收编的《开亲歌》(1984年7月出版)中的第8页。3、勾劳遇亲;第124页,③勾久家开亲。这些酒歌广泛流传于黔东南各县苗族之中和黔西南的安龙、贞丰、关岭、紫云、镇宁、平坝、兴仁等县的苗族地区之中。黄平民间文学集第五集(黄平县文化馆编,1984年10月出版)中的《跟种》就歌颂旺保和勾雄。从流传至今这些民间文学、民俗学、民族语言学来考察研究荆蛮人尊称太伯为“勾吴”是符合荆蛮人之语言逻辑习俗,与今日苗族之语言逻辑习俗完全一致。从太伯、仲雍的后裔来看,也逐渐脱离中原习俗,溶化成荆蛮部族,按荆蛮习俗来取其名,例如太伯七世疆鸠夷,八世余桥疑吾,九世柏庐、柯庐等。特别是柏庐和柯庐,这里的庐可能是地名食邑或封地。泰伯十八世孙吴王寿梦,自称为“孤区夷蛮,徙以椎?为俗”,与中原民族大不一样。现在苗族之名字后面往往冠以地名和子父连名,例如《开亲歌》中的收集整理翻译人员、贵州民族研究所的“九福宝久里”,九是本人苗名、福是父亲苗名,宝久里是他家居住的苗族地名(即黄平县谷陇镇包脚里村);《青年时代》杂志社的隆才乡卡,隆是本人苗名,才是父亲苗名,乡卡是他家居住的苗族地名(即黄平县谷陇镇山凯村);贵州民族学院的海龙金梁,海是本人苗名,龙金梁是学名(汉文名);施秉县一中的伏荡里达,伏是本人苗名,荡是父亲苗名,里达是他家居住的苗族地名(即施秉县白洗村);施秉县师范的力士东坡,力是本人苗名,士是父亲苗名,东坡是他家居住的苗族地名(即黄平县新州镇的东坡村)。
我们编写的《黄平东坡吴氏监正支族谱》中尊称我们祖先为“勾……”的地方就更多了。
三、荆蛮古文化在黔东南苗族地区的传承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意识形态,都是社会存在的反映,都是由社会历史条件决定的,每一社会都有同它相适应的意识形态。随着社会存在、社会经济基础的变化,社会意识形态也必然或迟或早地发生变化。社会意识形态依赖于社会存在,同时又具有相对独立性。在历史上常常有这种现象,当一个社会或国家在社会制度和经济基础发生变化的时候,作为意识形态的政治思想、法律思想、道德观念、宗教信仰、哲学艺术、婚姻习俗、生活习俗、语言等等还长期地保存或残存于后来社会之中,这种意识落后于存在的现象,就是社会意识相对独立性的一种表现。纵观黔东南苗族地区,这种现象特别突出。它保留着许多原始母系氏族社会遗迹较多。除了“勾”即公,“巫”即太之外。首领、首长都称为“芈路”,“芈”译成汉文就是“母”,所以,楚国姓芈很多;“路”译成汉文就是“老”,所以“芈路”就是“老母”,犹如蜜蜂中之蜂王。涉及公、太、父母这类的语言都把女姓放在前,男性放在后。例如汉语中的“公太”,苗语均称“吴勾”或“巫勾”,“吴”、“巫”(当地苗语读音都一样)即太,“勾”即公,“父母”苗语均称为“妈爸”。许多问题汉语解释不了或难以理解其中的含义,苗语往往解释得通,且符合逻辑。例如:勾吴古国的阖闾王,这个谥号,按汉语来解释好象是关门,含义不清,而按苗语来解释就较为清楚且符合逻辑,苗族的“阖”译成汉文即是头,苗语的“闾”译成汉文即猴子,按汉语拼音字母为LU,平音为LU即为猴子;高音节:U为吕,苗语吕译成汉文即为书、字、知识。苗族称“懂吕”译成汉文即读书,所以苗语阖闾译成汉文就是猴头,苗族历来认为猴子头脑(苗族常称为猴头),尖狡猾头,诡计多端,神通广大,自私而好斗,犹如《西游记》中之孙悟空。苗族又认为有知识头脑的人,即满脑书诗的人,苗族称“阖闾”为“阖吕”的人,足智多谋,英明善断,文武双全,纵观公子光的一生就是这样的人物,所以谥为“阖闾王”最符合事实。
展明先生在《从“蚩尤亭”谈到“勾吴”》一文,转载《说苑、善说》篇中之歌词“监兮忭草滥予昌泽予昌州州食甚丹焉乎……”这“兮”字现在汉语几乎无用,但现在苗族中的鬼师巫婆在卜挂,巫词中用得很多,特别是鬼师老用草卜鬼神时一开头就念“行(杭)兮”,你是哪方鬼?你是哪方神?你是什么鬼?要吃快显灵,不要捉弄人家……。
我们本是勾吴古国季札第三子重道之后裔,太伯86世孙吴监正(字桢,我们苗族都称为勾桢),于明初深入贵州黄平苗疆,传至太伯93世吴国珍进入苗乡民间居住,其子孙与苗族通婚,而演变成苗族,所以《中华吴氏大统宗谱》联络站中的几个主要成员:吴治经(苗名桥),吴寿凡(苗名林),吴寿海(苗名狄),吴明军(苗名天),其子孙都称我们为勾桥、勾林、勾狄;明军年青就直呼其名为天毛(毛为父亲名)。
总之,“勾吴”之类名称在我们苗族疆域司空见惯,不足为奇,而在中原文化习俗之地则认为十分稀奇,不可思议。最好请诸位学者到我们苗族地区实地调研,以互通情报,增加了解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