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樾(1878——1905),字梦霞,一作孟侠,今安徽枞阳高甸乡人。吴樾父尔康,有5子,吴樾居四。樾家境清贫,八岁丧母,为其二兄所抚养。后两位兄长病故,迫于家计,奔波于“凡尘间”。然自幼好古文,诸子百家之说均有涉猎。犹好古诗文,但极恶八股之术,不愿入仕。20岁又东游浙江沪一带,目睹江南“开化之风”。后又由堂叔吴汝纶推荐与1902年入保定高等学堂就读,广阅革命书籍,如《革命军》,《警钟报》,《自由血》,《黄帝魂》,《杨州十日记》,《嘉定屠城记略》等等,思想为之一变,由立宪转向光复,并自此广结志士。最好的几个朋友有,湘人陈天华,杨笃生,苏人赵声,鲁人张榕,浙人蔡元培,章炳麟,秋瑾,皖人陈独秀,每每与之相遇则必“深谈午庚夜而不寐”。吴樾在赵声,杨笃生的介绍下,由杨监誓与马鸿亮等加入革命组织“北方暗杀团”任支部长,并由蔡元培介绍加入光复会。
1903年4月29日(四月初三日),因满清与沙俄签订七项密约出卖东北主权,留日学生五百余人在东京举行拒俄大会,声讨沙俄侵占东北。会后组织拒俄义勇队(又名学生军),黄兴、陈天华等二百余人自动参加,准备开赴东北抗俄。但满清政府竟指此次运动,名为拒俄,实为革命,电令清驻日公使会同日本政府严加弹压。拒俄义勇队遭到强行解散遂改名军国民教育会。
7月5日,军国民教育会在东京集会,通过改组军国民教育会意见书,改“实行爱国主义”的宗旨为“实行民族主义”。纲领有三点,第一起义,第二暴动,第三暗杀。组织极为严密,所有成员必经严格筛选,皆有徽章以供识别联络,为圆形镍制徽章如墨西哥鹰洋大小,一面为轩辕黄帝头象,一面撰刻誓词;“帝制五兵,挥斥百族。时维我祖,我膺是服。”聘俄国,日本教官教习格斗,爆破,刺杀,军械各种技能,并派人回国联络各地志士,共同反清。军国民教育会决定:王维沈、董鸿袜去南洋活动;龚宝铤到沪,陶成章到浙一带活功;黄兴、陈天华回湖南活动。黄兴回湖南的这一路同志经多方活动,在1903年11月4日以庆贺三十大寿为名,邀约刘揆一、陈天华、章士钊等共12人在长沙保甲局巷彭渊恂家集会,商议筹设革命团体等事项。会上决定成立华兴会,对外称“华兴公司”,以“兴办矿业”为名,入会者均称人股,“股票”即会员证,并以“同心扑满、当面算清”为口号,隐含“扑灭满清”之意。日后两湖的日知会,科学补习所一系列组织皆出于华兴。另一路,龚宝铨返沪后建立了“军国民教育会暗杀团”,后陶成章、龚宝铨会同上海的蔡元培等改暗杀团为光复会。蔡元培为会长,口号是“光复汉族,还我河山,以身许国,功成身退”。日后的绍兴大通学堂等两江、闽浙一带的革命组织大多出自于光复会系统。接受过刺杀满清浙江巡抚的任务。当然还有一些相对独立的组织,比如安徽陈独秀任会长的岳王会,以武穆精神为号召,在安庆新军中拥有极大的实力。陈独秀与蔡元培在组织关系上皆是暗杀团的成员,蔡是爆破组的主要负责人,陈,蔡同在上海爱国女校与章士钊、杨笃生、钟宪鬯、俞子夷试制炸药和弹壳。日后北大的校长,教授,五四时的旗手,就是当日一齐在刀尖上舔血的战友。同盟会里的两大派系皆是出自于暗杀团的班底。
吴樾自加入暗杀团后,以民族解放、光复汉室为己任,精练各种技术,同志赵声[江苏镇江人]擅武艺,枪法尤精,左手枪百步穿杨,精诗文,曾组织南京鼓楼岗附近的北极阁集会,开创了中华大地利用聚会和公开演说形式,鼓动革命,抨击时弊,宣传群众的先河。并作《保国歌》“莫打鼓来莫打锣,听我唱个保国歌;中国汉人之中国,民族由来最众多……仔细听我保国歌,天和地和人又和,取彼民贼驱异类,光复皇汉笑呵呵!”《保国歌》用人民大众所喜闻乐见的七字唱词形式写成,全文共134句,近千字,语言激昂慷慨,读了悲壮感人。和陈天华的《警世钟》、《猛回头》以及邹容的《革命军》一样,对于唤起民众起到了巨大的宣传推动作用。仅章士钊在上海就密印了数十万份。另一同志张榕,祖籍山东,客籍辽东,原汉军旗人。祖上世代为满酋努尔哈赤守陵,家资巨富。后张榕幡然觉醒,毅然弃旗归汉,力求杀敌以赎祖先之罪。他精于刀术,曾战胜日本黑龙会二刀流的高手,轰动东京。吴樾师从杨笃生学习炸弹爆破技术。当时主要炸弹技术有两种,一种是银药法,以水银置弹内,抛掷时产生巨大威力,不过水银易与硝酸发生反应,使用时不安全,杨笃生的左眼也曾在试制时受伤,故不用。另一种是用普通黄炸药置弹内,用导火线激发,任嫌不足。后采取撞针式法,抛掷后以撞针接触激发。吴樾于杨笃生于北京西山八大处山上多次练习,手法渐熟。还曾因此被巡山清兵盘查,从容而脱。
暗杀前的国内局势;随着国内外革命党人实力的逐步增强,清庭朝内的政局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一派是以庆王、袁世凯为首的北洋派,一派是张之洞、岑春煊地方派系,中枢的瞿鸿机的清流,还有就是铁良他们的满洲少壮派。虽说派系不同,但以改良来对抗日益膨胀的革命势力是他们的公识。只不过满洲亲贵是想借改良来防汉,汉人重臣是想借改良来扩充自己的实力。与此同时,流亡海外的康梁一党也打出保清立宪的招牌,想以此重回清庭权力核心。各种势力的合流,造成当年立宪呼声甚嚣尘上,革命党人处境相当困难。吴樾对此深表忧愤。他说宁愿吾国民为懵懵不醒之国民,也不愿吾国民为半梦半醒之奴隶。因为懵懵不醒之人一旦猛醒皆会复九世之仇,光复汉室。而半梦半醒之奴隶,名义上为立宪保国,实际上不过是满清鹰犬,立宪派以马尔尼加富尔自居,实际上比吴三桂,洪承畴而不若。保的是满清不是汉族。因此他提出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的计划。在革命党暗杀名单上排名靠前的有下列几人:奴汉族者那拉氏,亡汉族者铁良,封疆大隶袁世凯,张之洞,岑春煊。
1904年冬,王之春在上海谋刺前广西巡抚王之春被捕。1905年科学补习所成员王汉在河南彰德谋刺清户部侍郎铁良未中殉节。消息传来,吴樾慨然说,万王二子事迹非勉他人,乃勉我尔。吴樾在保定创上下两江公学,办直隶白话报宣传革命。交友广阔,与各方义士日夜密议,决定入京刺杀铁良。因为铁良是满洲少壮派的领袖,收刮东南各省的财富,提取上海江海关的几十万两银子,又电告日本方面只许满洲流学生学警擦,不许汉族学生学军事。又编练京师八旗兵来防备汉人。在论及杀铁良的后果时,他说:“逆贼铁良一杀,而载振、良弼辈必起而大行压制之手段,将不尽灭我汉族而不甘心焉!噫!此其幸事乎?抑其不幸事乎?吾敢断言曰:‘幸事,幸事!’”
因为满汉冲突愈烈,革命倒满愈有厚望。所以,他要“手提三尺剑,割尽满人头”,“满酋虽众,杀那拉(慈禧太后)、铁良、载湉、奕劻诸人,亦足以儆其余,满奴虽多,而杀张之洞、岑春火宣诸人,亦足以惧其后。杀一儆百、杀十儆千…。”因此以它为目标。
吴樾临行前曾与与赵声(伯先)、陈干生(独秀)密计于芜湖科学图书社小楼上。赵与吴互争北上任务。吴问:‘舍一生拚与艰难缔造,孰为易?’伯先曰:‘自然是前者易,而后者难。吴曰:‘然则,我为易,留其难以待君。’议遂定,临歧置酒,相与慷慨悲歌,以壮其行。吴樾草拟了万言《意见书》,誊清后交张啸岑一份,郑重嘱咐张,他若离开人世,“万一无法发表,便交湖南杨笃生先生,或者安庆陈仲甫先生”。吴因保定学堂毕业必由满清大员到场授与出身,吴樾不愿受清庭之封,游历辽东与张榕结伴到京师,密图行动。经堂姐吴芝瑛结识秋瑾,结为知己。洽逢清廷为了敷衍求变的潮流,乃同意君主立宪,先派五大臣出国考察,搜集资料。吴越为撕破满清政府假立宪的骗局,而“宁牺牲一己之肉体。”并说:“予愿死后,化一我为千万我,前者仆而后者继,不杀不休,不尽不止,则予之死为有济也。”遂决定改变计划行刺五大臣,决定在火车站动手。吴先与秋瑾至前门火车站踩点,后秋瑾先回南方筹备,吴樾写好了一纸遗嘱交给她,说:“不成功,便成仁。不达目的,誓不生还。”吴在安徽会馆等待时机,在此期间,吴樾写下了《暗杀时代》等十三篇文章,篇篇有血,字字有泪。特别是其中写给未婚妻的与妻书里,吴樾驰书未婚妻子,抛开个人私情,从容论述生死大义。函中要求未婚妻学习法国罗兰夫人(Madame Roland,原名Jeanne-Marie Phlipon,1754-1793),并有“吾之意欲子他年与吾并立铜象耳”之语。从吴樾给未婚妻的两封信可以看出,他们两人对激烈行动、暗杀计划有过讨论,夫人亦赋诗三绝以壮其行。
派往欧洲考察宪政的“五大臣”及随员
1905年9月24日,辅国公载泽、兵部侍郎徐世昌、户部侍郎戴鸿慈、湖南巡抚端方、商部右丞绍英,五大臣正式出洋考察。在此前一天,吴樾由随同五大臣一同出国考察卧底的杨笃生那里得知了详细的出行计划,与同志张榕在安徽会馆设宴招待各方友人,席间慷慨悲歌,举止豪放,有人不解其义,问之,云不日将有所图,人皆赞之。庶日怀揣杨笃生事先制好的炸弹离开会馆,留置一信于枕下,详书其此次行动的缘由,并说与会馆众人无关。以便万一事泄,不托累旁人。五大臣原定十点出发,铁路局预备的专车一共五节,前面两节供随员乘坐,第三节是五大臣的花车,第四节仆役所乘,最后一节装行李。一大早就在前门车站,八点刚过,送行的人陆续到达。首先到的是徐世昌,接着是绍英、端方、戴鸿慈,最后到的是载泽。吴樾穿的是学堂的操衣,被拦不得入内。他急购一套清隶仆役的衣服;蓝布薄棉袍,皂靴,无花陵的红缨帽。混入仆役之中进入车站上了第四列车,张榕在他的身后,因送站的人多,被隔在了远处。在试图由第四列车箱进入中间花车五大臣包厢的时候,被卫兵拦住,因他口音不是北方话,引起了卫士的怀疑,正纠缠间,又上来几个兵卒。吴樾见此就冲进花车,借火车开动之际引爆身上的炸药与五大臣同归于尽。电光闪过,倒退车头接上了车厢,力量猛了些,五节车一齐大震,砰然巨响,车厢顶上开了花,硝烟之中飞起来碎木片、鲜血、断手、断足,哗啦哗啦地落在车厢顶上,好一会才停。共毙伤数十人,内有端方亲属,徐世昌,戴鸿慈因有仆人王是春在前颈受轻伤,顶带花翎皆被削去。绍英受伤较重,载泽用一只受伤的血手,摸着自己的脖子问:“我的脑袋呢?”烈士吴樾当场殉节。张榕因离得较远,加之杨笃生掩护,趁着混乱脱险。
事后,京师全城戒严,慈僖一面下令追查,一面传旨为防止有人携炸弹等物潜入颐和园,故将围墙在原有高度上又增加三尺有余。园内设电话;增派驻军昼夜巡逻。现在,人们在北宫门两侧围墙上看到的痕迹,就是那次增高留下来的。查办方面由肃亲王善耆和赵秉钧负责,他们从吴樾烈士尸骸上找不出线索,就用玻璃棺用药水保存,找人认领,想从中发现线索,摄成照片,印了数百份,分发给所有的便衣侦探,到客栈、会馆、庙宇,以及任何可以作为旅客逗留之处去查、去问。问来问去,终于问出结果来了。在桐城会馆有个小女孩,认出他就是在会馆住过的桐城世家子吴樾。桐城会馆的执事吴士禄被捕召出张榕。因事前吴樾留有遗书,因此会馆中大部同乡都已避去,并未牵连他人。探访局的总办,名叫杨以德,原来是天津老龙头火车站的司事,职掌剪票。养成一样特长,识人之面,过目不忘,数日后趁张榕熟睡,合数人之力,才把他拿获。在狱中张榕除坦承与吴樾认识之外,一字不招,乃被判入狱。
烈士成仁后,被满清抛尸荒野,幸有志士金某保全尸骸,民国后,吴樾之弟询其遗体以公葬,蔡元培主祭。安徽有义士修吴樾路于安庆中心,以兹纪念。吴之未婚妻得悉夫君殉国,慷慨自刎以殉。另按清制,犯人的名字中要加一偏旁部首,以示污辱。吴樾名字中的“樾”之“木”即为此故而加,然今日,“樾”字反而体现其精神之光荣,故而文中皆用“樾”字。
吴樾刺五大臣的事迹迅述传遍天下,同盟会的天讨号增刊把他的遗著全部发表,追认他为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