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忠哪里是跟他“议事”!他把承谟骗来,是要他表态支持叛乱的。他一到议事厅,精忠的党徒就亮出刀刃,一派杀气腾腾。精忠要他做出选择,要么降、要么死。承谟见此情景,义愤填膺,骂不绝口,精忠下令,当场把他逮捕。有一两名士卒不认识承谟,上前误把刘秉政的胳臂抓住。其党羽马九玉急忙申斥:“不干巡抚事!”秉政低头无语,两颊微红。马九玉一挥,令他退下,他惶恐斜趋而出。精忠见承谟倔强,叫人把他押下去,关在一间土室里,他绝食十天,没有死。精忠派巡抚刘秉政来劝降,一见面,承谟上前就是一脚,秉政没提防,竟扑倒在地。承谟笑着说:“逆贼本该死,我先夺其魄!”秉政被斥回,精忠又使人问他:“听说你曾与杭州的水月和尚交游,还记得他曾给你写过什么话吗?”承谟斥责说:“我家世代尊奉孔孟,忠孝大节,岂是死生所能夺!即使水月作过预言,也必以忠孝劝人,岂肯妄言祸福?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善自为计,不要取灭族之祸。”精忠囚禁了承谟,连同他的家属五十余人,也都拘捕起来。以上参见《清史稿·范文程传》,卷252;《逆臣传·耿精忠传》,卷2;《清朝野史大观》,卷5,“清人逸事”。承谟大义凛然,深深感染了他的部属和看守他的人役。他的部曲,有一个叫张福建的,决心救他,持刀夺门而入,斩杀数名看守士兵,终因寡不敌众,力竭而死。看守承谟的,有一个蒙古人,叫嘛尼,已受精忠“散骑郎”之职,他有感于承谟忠义,秘密救出承谟,事情败露,精忠十分恼怒,将他处以磔刑,嘛尼厉声说.“我宁愿与忠臣同死,不愿与逆贼同生!”
精忠还不打算马上处死承谟,令人严加看守,百般折磨他。他被押两年间,没换过一件衣服,通身生虮虱蛟蝇,任其钻咬,蓬头垢面,疾病缠身,每天仅吃半碗饭,只求速死!天天他都骂一阵,然后写诗文,没有笔砚,就用“烧桴存煤”,写在墙壁上,有一篇“自序”,历数身世,洋洋二千余言……
精忠囚禁了范承谟,再没有人敢反对他。如有不从的,马上被处死。精忠大权在握,自称“总统天下兵马上将军”,比三桂称“元帅”自低一格。他效法三桂,蓄发易衣冠,改穿明朝服饰。私铸钱,名曰“裕民通宝”。《逆臣传·耿精忠传》,卷2,26页。
他大封从叛的将领,以曾养性、白显忠、江元勋为将军,所属佐领黄国瑞、林芳孙、廖廷云、李似桂、护卫夏季旺、吕应计、长史陈仪、陈斌等一大批人,都加给新的职务,分授都督、总兵官等职。
精忠的反叛,进一步加深了清政权的危机。圣祖不能等闲视之,当机立断,迅速作出反应,削其王爵,发通告致讨:
逆贼耿精忠,庸懦无能,痴愚寡识,祗缘伊祖耿仲明航海来归,太宗文皇帝念其投诚之功,特封王爵,宠眷优隆。世祖章皇帝定鼎燕京,复加委任,令其统兵镇粤,中道殒身。其子耿继茂,叨恩承袭,两镇疆,恪其职守。朕眷怀勋裔,恩礼有加,及其病亡,尤深轸卹,特遣部臣,颁赐敕谕,俾耿精忠袭封王爵。自伊祖以及伊身,受恩三世四十余年。在耿精忠赖祖父之余勋,冒朝廷之崇秩,自宜感恩图报,殚竭忠忱。不意其包藏祸心,潜谋不轨,乘吴逆之变,辄行反叛,煽乱地方,罪恶昭彰,国法难宥,今削其王爵,遣发大兵进剿,指日荡平。但念其所属官兵,及地方官员军民人等,或被逆贼迫胁,虽怀忠义,莫能自明,恐大兵一到,玉石难分。有能擒斩耿精忠,投献军前者,优加爵赏;或以兵马城池纳款者,论功叙录;或力有不逮,自拔来归者,亦免罪收用;其原系所属之人,见(现)为直隶各省文武官员者,概从宽宥,虽有父子兄弟见在福建者亦不株连,勿得心怀疑畏自罹法,负朕好生之意。《清圣祖实录》,卷47,15~16页。
圣祖对吴三桂、孙延龄,耿精忠,以及对四川叛将的一贯政策是,把他们跟手下一般将卒、被迫“从逆”的人区别开来,对为首的,坚决镇压,部下招抚,鼓励投诚,不株连;在策略上,采取既打击、又招降的两手策略,恩威并用。这在此后战争中,逐渐发挥出重大作用。即使部属叛乱头子,圣祖也取区别的政策。他对精忠的叛乱,一面派“定南将军”希尔根统领大兵由江西、“平南将军”赖塔由浙江、“平寇将军”根特巴图鲁由广东等三路进剿福建。“耿精忠歼灭,在于旦夕”,一面用力招抚,使其悔罪归顺。圣祖把精忠同三桂明显地区别开来。他把精忠与三桂做了一番比较,说:精忠“必系一时无知,堕人狡计,与吴三桂不同,故将吴三桂子孙正法,耿精忠在京诸弟,照旧宽容,所属官兵并未加罪”。当时,耿精忠的两个亲弟:耿昭忠,耿聚忠尚在北京,因精忠犯逆,国法难容,已把其两弟并禁于一室,其属下官员都“闲住”,不再任事。与对三桂的区别是,圣祖没有处死精忠在京的诸兄弟。《清圣祖实录》,卷47,9~10页。尽管派大军进剿福建,仍“念其祖父宣力累朝,泊精忠之身,遽至覆亡,宗法斩绝,朕心深为不忍”,而“吴三桂乃本身投诚之人,背恩反叛,自取诛戮。耿精忠自祖父以来,受恩三世四十余年,非素蓄逆谋,首倡叛乱者比”。他指示兵部,尽速“传谕耿精忠,果能追念累朝恩德及伊父忠荩遗言,革心悔祸,投诚自归,将侵犯内地海贼(指郑氏兵)速剿图功,即敕免前罪,视之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