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桂贪婪,拼命向朝廷索取大量粮饷,向当地百姓征收各种税额,数年之间,已聚敛如山积一般的财富。这些数不尽的财富,除了用来供养他的军队,就是供他本人和他的家族的纵情挥霍。但还有一个重要用途,这就是不惜用重金收买知识分子和士大夫,只要有一长处,就千方百计罗致到自己门下,赏以重金。在这方面,三桂可称得上挥金如土,非常舍得花钱,他的慷慨大度,让人惊奇,甚至瞠目结舌!尽管他后来发动了叛乱,为时人所不齿,也不能不承认,甚至赞扬他“轻财好士”。用今天的话说,他不吝惜金钱,不以钱为重,却以有知识、有才能的人为重。这里,不妨讲几件事。原明大将傅宗龙曾是三桂的主帅,三桂把他的儿子傅汝如召至云南,供养在府中,待他如自己的亲兄弟。王府门禁很严,傅汝如随便出入,门卫不敢盘问。
宁都(江西宁都)人曾应遴曾对三桂有恩,他的儿子孝廉传灿到云南漫游,三桂待之如宾。及至离云南时,三桂赠以十四万两巨额白银!三桂富贵已极,却不忘故旧,仅此一点,尚有可取,与那种忘恩负义之徒不可同日而语。
自云贵督抚以下,至守令等地方官员,有公事拜谒三桂,他一定备酒席招待,并不时地馈赠巨金。云南巡抚袁懋功职务调动,三桂立即赠银十万两。康熙九年,云南巡抚李天溶予告上任,三桂赠银三万两。李天溶谢绝,三桂也不勉强。及至抵达镇远,侍卫仍以原三万两银送至他的船中,然后疾驰而去。有一次,李天溶生病,三桂亲自探问,说:“李先生清贫,不以吃饭扰累你。”自带茶和午饭去看他。
湖广会元曹石霞到云南云龙州省亲,三桂赠银三千两。以上见《庭闻录》,卷6,3~8页。
三桂待自己的部将,更见亲厚。他与王辅臣的关系,最能说明问题。
王辅臣是三桂的心腹大将之一。他原姓李,河南人,小时为官宦家奴,后参加了明末农民起义军,“骁勇善战”,有大将之风。不久,他又流入明将姜瓖营,充任健儿。有一个将官叫王朝进,膝下无子,就把他收为义子,从此改姓王。当他长成青年时,身长七尺余,面白皙,少胡须,髯眉如卧蚕,外貌很像世人绘画的三国名将吕布,英俊健壮,“勇冠三军,所向不可当”。因为他善骑射,马上如飞,所以人们给他起了个诨号,称“马鹞子”。屡次与清兵交战,没有敢跟他对敌的。守大同时,他随姜瓖一起降了清朝,调入京师。世祖亲政后,很赏识他的才干,立授御前一等侍卫。洪承畴经略河南时,世祖命他随侍。辅臣处事谨慎,对承畴必恭必敬。承畴不说吃饭,他不敢先吃;承畴不说穿衣,他不敢穿。承畴走到哪,他跟到哪,寸步不离左右。遇有险阻,他必下马,亲手执承畴坐骑的辔绳;遇岗峦泥滑之处,不便行走,他必背承畴而过……他从不以御前侍卫自居,对周围同事也待之以和气。承畴十分感动。承畴统三路大军平定云南,亲自题请朝廷授辅臣为右营总兵,辖云南以东地区,驻曲靖府。承畴回京后,他便隶属吴三桂。三桂久闻辅臣之名,很喜爱他的为人和才干,对他有如自己的子侄,每天都念叨不绝口,凡有美食美衣、最好的器用之物,别人得不到,必赐给辅臣。同样,辅臣事三桂,如同侍奉承畴,竭诚竭忠。
可是,因为一件小事,却伤了感情。有一年,辅臣奉命征云南土司乌撒,与诸将到“马一棍”(因待下严酷,一有小过,以棍棒责罚,往往一棍把人击毙,故有“一棍”之号)营中吃饭,三桂的侄儿吴应期也在场。诸将饮了一阵酒,已有醉意。这时,开始上饭。辅臣端起一碗饭,正要张口吃,旁边一个王总兵官发现他碗里有一只死苍蝇,连喊:“饭里有苍蝇!饭里有苍蝇!”辅臣惟恐马一棍以此事责杀厨师,便不以为然地说:“我们是亲身矢石只知打仗的人,有饭吃就行了,哪有闲心去挑食?倥偬之际,死蝇我也吃过。”
这位王总兵不解辅臣之意,就说:“您能吃死蝇,我和您打个赌:愿把我的坐下骑输给您!”
辅臣想,话既已说出口,怎好改口?想罢,勉强把那个死苍蝇吞进肚里。吴应期在一旁插了进来,说:“王总兵的马怎么这么好骑呢?人与兄(指辅臣)赌食死蝇,兄就吃,如与兄赌食粪便,兄也要吃粪吗?”
辅臣被激,吞食死蝇,心里已老大不自在,不曾想吴应期又说了这番话,一下子火冒三丈,趁着酒兴,怒骂道:“吴应期!你自恃平西王待你如子,敢当众辱我。别人怕你王子王孙,我不怕!我敢吃王子王孙的脑髓,嚼你的心肝,挖你的眼睛!”说完,挥动铁拳,猛击饭桌,只听“咔嚓”一声,桌子四条腿当即折断,桌上十二个磁簋、菜碟、饭碗、酒杯全部打碎。左右侍从数百人没有一个敢上前,纷纷后退,吴应期看势不好,就乘乱跑了。
次日早,辅臣酒醒了,对昨晚的事很后悔,左右人都劝辅臣给吴应期赔个不是,说:“固山(吴应期的官职是固山额真)之言,本出无心,您怒骂的太过火,您去说明一下,事就了结了。”
辅臣听从了劝告,刚要出门,吴应期已飞马来到,滚鞍下马,拉着辅臣的手,进入营帐,俯身拜倒在地,痛切地说:“昨天因多喝了酒,出语伤害了兄长,兄怒责我是应该的,愿兄宽恕,不要把怨恨记在心里。”辅臣也下拜,扶应期起身,说:“我醉了,出口伤了您,您不怪罪我,为什么还要自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