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在调三桂进关的问题上,他又耍此手段。他很清楚,把三桂及其精兵调进关,也就等于把宁远放弃给清兵,他怕落个不战而弃祖宗土地的罪名,企图把“弃地”的责任推诿给诸臣共同承担。他委婉地说,此次只调三桂和五千精兵,关外“余兵尚多”,尚可维持局面,但又说:“此等重大军机应行与否,原应先生每(们)主持担任,未可推诿,延缓误事。”蒋德璟:《悫书》,卷11。转引自顾城《明末农民战争史》。下同。崇祯一席话,就把这样的大事轻轻推给了诸臣,让他们承担“弃地”的后果责任。调三桂所部,关系宁远是否放弃,直接涉及国家安危。崇祯当断不断,却有意推卸责任。诸臣多久历朝廷,深知崇祯的心术,谁肯自取杀身之祸!他们便唱高调来应付,巧妙地把责任再推给崇祯。首辅陈演冠冕堂皇地声称:“一寸山河一寸金,锦州告急,宁(远)兵万不可调。”寸土也不能丢弃,表示不同意撤宁远。[明]李清:《三垣笔记附识中》,219页,中华书局,1982年版。参见孙承泽:《春明梦余录》,卷24,“闻警求去”。转引自《明末农民战争史》。《明史·陈演传》,卷253,6547页;《庭闻录》,卷1,2页。他也明白,维护而不是丢弃国家土地到任何时候也不致有罪。因此,他明里称赞崇祯的主意可取,暗里又婉转塞责。如他说:“第关(山海关)宁(远)迫切神京,所系尤重。三桂兵五千为奴(指清兵)所畏,不独宁远恃之,关门亦恃之。虽缓急未必能相救,而有精兵在彼,人心自壮。倘一旦调去,其余皆分守各城堡之兵,未必可用也。”如“万一差错,臣等之肉其足食乎?此真安危大机,臣等促膝密商,意皆如此,实未敢轻议也”。最后,他诚惶诚恐地表示:“臣等迂愚无当,诚不敢以封疆尝试,伏乞圣裁。”刚提升为兵部尚书的张缙彦一句话点中要害:“三桂之调不调,视宁远之弃不弃,两言而决耳。”可是他并没有“决”出个所以然来,崇祯无法,不得不说出他的决定:“收守关(山海关)之效,成荡寇之功,虽属下策,诚亦不得已之思。”以上见蒋德璟:《悫书》,卷11;参见《庭闻录》,卷1,2页。崇祯做出了决定,陈演仍不肯承担责任,又召集阁臣们会议,浮议一通,不敢说真话,有主张不可调的,有持两可的,有主张南迁的,意见歧出,莫衷一是,不过敷衍崇祯的谕旨而已。陈演故意拖延,继续把责任下推:“请行督、抚、镇再议宁远弃后,关(山海关)门作何守法?军民作何安顿?急欲完其不敢任之局也。”问题又返回到崇祯手里,他无可奈何,只得又下达谕旨:“差官前去,及取回奏。”《春明梦余录》,卷24。形势变得越来越紧迫,刻不容缓,崇祯和他的大臣们毫无责任感,上下推诿,直把责任推给了在外各督抚,等把他们的意见收拢上来,又要误去多少时间!这岂不是误了国家大事!一晃二十多天过去了,调三桂的事还没定下来。而农民军已于二月八日攻下山西首府太原。消息传来,“京师为之震动”。边镇各督抚得到征求撤宁远意见的谕旨,也在慎重考虑。蓟辽总督王永吉抓住杨鹗的胳膊,叹了口气说:“上(崇祯)倚吾蓟门一旅,今所调习整练者几何?而可以御贼计,莫若搬关外四城而守关。召吴帅三桂之兵亟入,以卫京师。都下公卿莫肯先发,吾两人于责无所诿,其何可以不请!”杨鹗说:“对!”极表赞成,就以两人的名义写给崇祯一份奏疏,建议请撤关外四城。《绥寇纪略补遗》(上),36页。《三垣笔记》载2月8日王承吉上疏撤宁远。他们认为,“前后屯失守,宁远孤悬二百里外,四面阻敌,防御极难,且寇氛日迫,三辅震惊,宜撤宁远,令吴三桂统边兵守山海关,即京师有警,关门之援可旦夕而至也。”《庭闻录》,卷1,1页。参见《明季北略》,卷20,368页。他们指出:“不独宁远军民欲入关内以图存,即山海军民,亦欲借宁远兵力以自助。请敕镇臣吴三桂料理。”《三垣笔记附识中》,219页。
崇祯将王永吉的奏疏出示给阁臣陈演、魏澡德等人。陈演、魏澡德惊疑,不敢表示意见,却又提出:此议应征求各抚镇将的意见后再定夺。他们私下窃议:“上有急,故行其计,即事定以‘弃地’杀我辈,且奈何?”一语道破了崇祯为人猜忌之深,难怪陈、魏等大臣如此胆怯。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征争辩说:“此何时而可顾后患!”《绥寇纪略补遗》(上),36页。参见《明史·吴麟征传》,卷266,6858页。他表示完全同意王永吉的建议。崇祯征询陈、魏意见不得结果,又在德政殿召集科道九卿诸臣会议,讨论撤宁远的事。在众多臣僚中,只有大学士范景文、倪元路、朱元俊等少数几个人支持王永吉的意见,而吴麟征辩论尤为激烈。他说:“宁远当徙与否,该抚镇当于皇上密议之,而辅枢二臣与皇上密议之,委之盈庭,谁执其咎?然臣请任少咎矣。嗟乎,自有封疆之难,死法死敌者比比,而朝廷曾不之惜,则夫裹革沙场、横尸西市者,皆赍志而未瞑目者也。宁远一镇(指三桂)一抚,皆当今人杰,臣有三思,不觉汗泪俱下。”李清:《三垣笔记附识中》,220页。阁部议久不决,他又进一步申明撤宁远势在必行:“宁远孤城,其势必弃。今日弃之为弃地,明日弃之为弃人。弃地已不可,弃地兼弃人更不可。吴三桂勇将宜收用,(不可)委之敌人。今寇旦夕至,若使来捍京师,一举两得。”他要求六科共同署名,但他们相互推诿。麟征气极,独自署名,将这一奏疏交崇祯,但崇祯却扣留了奏疏,不批示,不下发。《明史·吴麟征传》,卷268,6858页。接着,麟征又补充一疏,写道:“边臣不可令有惧心,尤不可令有死心。臣读三桂疏,言切情危,若有格格不忍言之意。臣知其有惧心,始以裹尸自任,终为父弟乞恩,臣知其有死心。今寇势方张,不早徙近,捍卫京师,何所恃乎!”《庭闻录》,卷1,2页。参见《三垣笔记附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