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源去日本的那一年,吴炎还是一个年仅16岁的少年。后来从一个中学生成长为一名大学生,毕业后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想他的反日情结很可能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一天天地变得强烈起来的。
"当然,我不去日本还有其他原因,那就是为了上学。我非常渴望能上学读书,可是因为家境贫寒,我想如果我一起去了日本,在那里上学,无疑会增加家里的负担,所以我决定留在中国继续求学,即使自生自灭也没有关系。"
吴炎淡淡的表情始终如一。然而,他的一生却并非像他的话语所表现出的那么平淡,虽说不上轰轰烈烈,却也波澜起伏。在他的一生中,他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的诞生,又赶上了文化大革命,……。与吴清源和吴浣相比,或许他的人生之路更加曲折。
1928年10月,搭载着亲人的"长安丸"驶离塘沽港后,吴炎开始了与家人截然不同的生活。他所经历的那段历史与生活在日本的吴清源他们眼中看到的日中关系史也是完全不同的。
西城西斜街的北口有一座宅院。
大舅是这座宅院的主人。他是母亲张舒文的大哥,叫张孝谦,曾经在英国留学两年,可他的英语却并不怎么好。回国后,依仗外祖父张元奇的关系,张孝谦进了当时北京政府的工商部,却不知什么时候又丢了这份工作。
那时候,张元奇已经去世。生前,他与正房夫人生有两个儿子和五个女儿,还与侧房妻子生了六、七个孩子。张元奇死后,兄弟间发生了激烈的遗产争夺战。争夺的结果是侧房妻子所生的儿子张孝谦得到了北京的这座住宅。
宅子很大,共有三道门。第一道门里面是空地和车房。第二道门是真正的大门,有门洞,左右两边是门房和佣人的住房。进第三道门后是一个三合院,正面有五个房间,东西厢各有三个房间。
清朝重臣张元奇晚年时,家里仍有很多客人来访,可谓门庭若市。但是大舅张孝谦成了这里的主人以后,家里几乎就没有客人登门来访了。大舅解雇了大多数佣人,只留下一个看门的和一个打杂的,女佣人也只留下一个做饭的和一个洗衣服的。昔日热闹的大宅院此时显得格外地没落和凄凉。
在这座冷冷清清的宅子里,张孝谦终日靠吸食鸦片打发时光。他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离家到日本留学去了;二儿子闲居在家;三儿子有病,在家休养;女儿则去了一个私立大学读书。
吴炎被安排住在门房对面的客房里。在这个家里,吴炎的饮食起居是有了基本保证,但是除此之外,却没有人会主动关心他,过问他过得怎么样。
吴炎想起了已经坐船离开塘沽港的亲人们。
1928年10月18日,母亲张舒文、大哥吴浣和弟弟吴清源在山崎有民的陪同下,坐上了大阪商船"长安丸"号。日本驻中国公使芳泽谦吉也同船回国。吴清源东渡日本的具体事宜,就是这个芳泽在接到岳父犬养毅的来信后积极办理的。
在港口,作为监护人的杨子安不断地勉励即将登船前往异国他乡的吴清源,他说:
"你是代表中国去日本学习的。在那里一定要努力学习,为中国人争光。"
他还轻声嘱咐吴清源,说:"过两年,一定要回到中国来。"
前去送别的吴炎,也给了吴清源临别赠言。
吴清源去了日本以后,是完全有可能成为一名职业棋手的。尽管此时吴清源对自己的前途仍充满担忧,但至少他找到了自己应该走的路。与他相比,自己又怎么样呢?吴炎觉得自己就像一叶浮萍,不知会漂向哪里。
"我多像随风飘流在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啊。"
他这样想道。
家人去日本前的一个月,吴炎考取了位于北京西城的宏达中学的特班,他立志要做好学问。但是一个年仅16岁的少年,从此要独自一个人生活,还是有许多令他惶恐不安的事情。
北京的夜晚是可怕的。
吴炎的房间里只有母亲临行时留下来的一个书桌、一把椅子和一张木床。屋子里虽然安有一盏电灯,但是度数不高,光线很暗淡。一扇玻璃窗没有窗帘,晚上向外望去,一片漆黑。
凝神远眺,倒是可以看到远处隐隐约约的、米粒般的亮光。而这亮光无疑更增添了黑夜的恐怖,很自然地会让人联想到黑暗中隐藏着什么。
他害怕有鬼。小的时候,经常听祖母讲鬼怪的故事。所以一到晚上他就把房间的门闩插好,睡觉的时候头蒙在被子里。即便如此,那种莫名的恐惧还是从被子外面与寒冷一起时时向他袭来。
他想到了传闻中的发生在花园里的事情。据说,外祖父买这座宅子前,有一个女人曾经跳进花园里的井里自杀了。吴炎刚搬进来的时候,表姐还告诉他,说是有一天,一个洋车夫进来要车钱,他说这家的人坐了他的洋车,进门以后一直没有出去付给他车钱。可是家里根本没有人坐过车,于是那位车夫就进来找人。到了这口井所在的花园,看见花园小庙里的一座泥像,车夫说他要找的就是那样打扮的人。
自从表姐那里听到这番传闻后,一连数日,吴炎的脑海里总是出现鬼和井的事,当然鬼怪从来也没有真正出现过。
有一件事情可真把他吓着了。一天晚上,吴炎已经入睡,迷迷糊糊中被一阵敲窗声惊醒,吴炎吓得把头深深钻进了被窝,不敢出声。
敲窗的声音还在继续。……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