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紧挨着房子,架着好几根用来晾晒衣服的竹竿,晾衣竿上挂满了刚洗出来的湿衣服。我们走在院子里,不得不用手随时扒开这些衣服,从衣服的缝隙中钻进钻出。
四合院已经不是过去独门独院的四合院了。在经历过无数次的动荡变迁之后,四合院成了多户家庭合住的院子,是名副其实的大杂院了。
在这个四合院里,现在住着15户人家。原本种在院子里的、一到春天就绽放出鲜艳夺目的紫色花朵的紫丁香树,以及桃树等树木,早已不见了踪迹,只有一棵约三米高的石榴树挺立在院子中杂乱的简易房旁边。
"我不记得小时候这里有石榴树,一定是后来种的。"吴炎轻声地说。
"紫丁香树不太高,但紫色的花朵开放时非常漂亮。还有桃花也是,花满枝头的时候,真是太美了。只可惜我们从没有吃到过自家桃树上结出的果实。"
吴炎极力想把80年前的景象与眼前所见到的联系起来。
"这一排房原来有五个房间。"
吴炎指着最里面的旧房子说,
"中间是餐厅,两边各有两个房间。左侧的两个房间分别住着我父母和吴清源;右面的两个房间一间住的是祖母,另一间住的是我和哥哥吴浣。"
这排房又叫里院。吴炎只知道祖母姓桂,出生于1863年。按日本的年号来推算的话,应该是幕府末期的文久三年。有大门的那排房叫外院,外院除了有门房的房间以及停放人力车的车库外,还有厨房和父亲吴毅的书房。在这些屋檐下,现在挤进了15户人家,分别成了他们的生活场所。即使走进房间逐个地去看,估计也已很难找寻到过去的影子。东侧和西侧也各有一排房,叫厢房。
"东厢房有三个房间,用作客房和会客室;西厢房也有三个房间,住着女佣人。当时我们家的女佣人大概有七、八个。此外,门房、车夫和厨师也住在这里。"
吴炎兄弟三人的下面,还有清仪、清瑛、清桦三个妹妹。1914年,弟弟清源生下来不久,全家就从福建省迁到了北京,所以三个妹妹都是在北京的这个家里出生的。
"妹妹们和女佣人们住在一起。那个时候的中国,女人是不受重视的,毕竟那是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吴炎苦笑着说。
事实上,在清源的下面还有一个男孩子,清瑛和清桦姐妹俩之间也还有两个女孩子,可惜的是他们没有活下来,很小就夭折了。
"我们都是在家里接受启蒙教育的,所以我们兄弟三人都没上过小学。"
他们没有去学校接受教育,倒是私塾先生走进了他们的家门。教他们的先生是一位年纪大约四、五十岁的、饱读诗书的人。在尚不满十岁的孩子眼里,这是一位老学究。私塾先生吃住在他们家,他的房间可能是东厢房里的某间客房,房间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和一张床,椅子并排地放了三把,是为吴浣、吴炎、吴泉学习而准备的。
"大概是父母考虑到当时中国局势那么乱,认为在外面的学校里学不到什么,反倒容易学坏,所以没有送我们去学校上学。而且在当时的社会里,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请私塾先生到家里来给孩子们上课也是很常见的。"
教科书是《四书五经》。所谓《四书》指的是:《论语》、《孟子》、《大学》和《中庸》;《五经》则是指《易经》、《书经》、《诗经》、《礼记》和《春秋》。
"教我们的先生好像是生活在这些书中的一个人物,对于书上提到的内容没有不知道的。但是,反过来说,他除了书上的东西以外,却什么都不懂。"
刚满六岁的吴炎和四岁的吴清源与大哥吴浣一起开始了中国古书的学习。其实他们与其说是在学习,倒不如说他们更像是小和尚念经。因为他们完全不理解书上所说的内容,无可避免地只能做到朗读并背诵这些书的内容而已。八仙桌上放着砚台和毛笔,墙上挂着红色的纸,上面写着"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之位"。
吴炎记得自己站在这张贴纸前面,对着它跪拜,向孔子表示敬意,然后又站到先生的面前,向他磕头,算是拜师了。当然,孩子们年龄尚小,并不认识多少字,所以最初学习的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这些都是中国古代流传下来的习字用的教材。以"天地玄黄"这四个字组成的句子为开头的千字文中所出现的一千个汉字,没有一个是重复的,全书共有二百五十句。
"所有的学习概括起来就是一个字--'背',背就是我们的学习。每天早上七点开始背书,一直到中午,吃完午饭,休息片刻,下午二点左右又接着背,直到黄昏。"
他们采用了独特的背书方法,也就是把书放到自己的背上背诵。这种方法很有意思,它首先要求学习的人看着教科书读,同时把一个一个的文字记在脑子里,然后把书放到后背,脑子里想着刚刚看过的文字,大声地把它们说出来。
吴炎笑着说:"旧的教育方法其实很简单。"
父亲吴毅非常热衷于对孩子们的教育。每天下班回家,要逐个检查孩子们当天记住了多少东西。
"只有把当天学习的内容全部背下来,晚上才能得到允许上床睡觉。如果背不下来,就必须一直读,直到背下来为止。有时候实在背不下来,他会用竹板打我们的手心。"
中国天津当时有一份报刊叫《益世报》。吴炎曾经在1934年写过题为《旧恨》的文章刊登在这份报纸上。文章中有这样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