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陨良将 国失干城
吴璘墓
宋、金两国交兵期间,南宋朝野倚吴璘为方面之重,均以为非璘不足以挡强敌。和议之后,舆论转移,猜忌日生。时任四川安抚制置使的沈介与担任四川宣抚使的吴璘之间,由于体制上的不顺和政见上的分歧,经常发生矛盾。而兵部侍郎胡铨上书言事,责怪吴璘的成分多于责介。这时候吴璘自身多病,加之班师、和议给他精神上带来的伤痛,早就打算致仕,但又无法忍受大臣和地方官的交迫,直接上书请求觐见天子,面陈曲直。这一请求很快得到许可,孝宗皇帝赐亲札让他携子入朝。
吴璘一妻一妾,共有12个儿子。排行依次为吴援、吴掖、吴扩、吴揔、吴挺、吴拭、吴拯、吴掞、吴抦、吴扬、吴揆、吴撙。其中援、扩、揔、拭、拯为其妻吴国夫人王氏所生,其余均为其妾庆国夫人刘氏所生。王氏1162年正月去世。这次入朝,除援、揔、挺、拭、掞五人公务在身没有随行外,刘氏及其余七子俱随行。吴璘一行于1165年3月下旬启程,拥麾乘塞,顺江而下。戎马一生换得重病缠身的吴璘,自知来日无多,肩负的使命虽未完成,但收复17州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他的才能和忠诚。息兵之后,他不愿重蹈岳、韩覆辙,成为朝廷以文治武的障碍,故在赴朝途中先后两次上章,请辞宣抚使职事并致仕,均未获许。
4月初,吴氏父子抵达临安。朝廷派中使郑邦美前去劳问,赐赏加等,以示隆恩。第二天,孝宗在便殿召见了吴璘。在刚刚翻过去的一页中,吴璘曾是南宋抗金大业中发挥作用时间最长、绩效最著的一枚棋子;在将要揭开的一页中,位高权重的吴璘及其家族又将成为国家防范的重点,这是南宋朝廷祖宗家法所致。但凡长期掌军且有成就的将帅,都戴着这副桎梏。孝宗从太子时就十分敬重吴璘这位给国家带来安定的边帅,继任后又亲历亲见了他的才干和忠诚。尽管家法至重,但他不想让这位老臣及所有为国效力的将领受到冷落,因此君臣相见后十分热情,嘘寒问暖,百般抚慰。吴璘这次面见天子的主要目的是要澄清是非,但他没有涉及任何朝臣,仅从西边形势、蜀口防务等大的方面,谈了他们兄弟与所有西边将士多年坚持的一些行之有效的主张,使孝宗亲耳听到了一线将士的声音。在孝宗问及诸子情况时,吴璘只说:“诸子中唯挺可用。”孝宗当面表示:“挺是朕千百人中选者!”(《宋史·吴挺传》)没有丝毫怨气,不提任何要求,唯国事为重,吴璘得体的言行博得了孝宗的好感。
孝宗召见之后,又安排吴璘去德寿宫觐见太上皇高宗。高宗与吴璘这是第二次见面。首次见面是在1142年6月,当时高宗在位,吴璘正值英年。时隔23年之后,高宗已退为太上皇;吴璘虽未去位,但老病在身,今非昔比。君臣相见后话今思昔,感慨万千。高宗说:“朕与卿,老君臣也,自今可数入见。”吴璘顿首叩谢。觐见二帝时,随行诸子一同入见,皆有封赏。回到驿馆后,高宗、孝宗派出的存劳之使接踵而至,御府赏赐的奇珍异馔不曾间断。孝宗还命皇子前去谒见。1162年(隆兴元年),朝廷就恩许吴璘立家庙、祭五室;这次归朝又颁赐祭器。这种规格都是前所未有的,彰显了吴璘在朝中特有的地位与皇家对他的恩宠和礼遇。
5月,朝廷册封吴璘为太傅,进封新安郡王。诏书道:
拥斋钺以护坤维,夙赖长城之捍;奉介圭而朝魏阙,宜膺华衮之褒。疏绝席之殊恩,讲临轩之显册。乃涓刚日,用诏辟工。具官:某,忠义本于天资,智勇谓之人杰。书传圮上,非鸟占云祲之丈;气盖关中,固玉垒铜梁之圉。乘边兹久,按堵如初。左启右胠,耸戎车之四牡;前兄后弟,超辕门之二龙。灵旗远憺于雄棱,彝器屡铭于洪伐。宽予忧顾,时乃勋庸。爰注想于英规,俾来趋于召节。驰驱万里,恭谨一心。周邦戎有良翰,舆人咸喜;吴公隐若敌国,奕叶相望。嘉愊臆之壮犹,称魁梧之异表。盍盼徽数,庸答元功。象鼎面槐,应上公于台宿;苴茅裂壤,开异姓之王封。衍彼圭畲,敦其井赋。以重登坛之寄,以隆制阃之权。于戏,戢弓矢而散马牛,方审包桑之意;被介胄而生饥虱,敢忘细柳之劳。往服宠光,式酬亲倚。(宋·洪适《盘洲文集》卷11)
吴璘三次上章请辞,孝宗三次派遣中使传达不允之诏:
赐吴璘:辞免太傅、新安郡王不允,断来章批答:朕执爵禄之柄,以厉世磨钝。虽五两之纶、半通之铜,未尝轻以假人;况茅社之封、槐鼎之任乎!卿英望鸿烈,为中兴第一。卓马来朝,国人相庆。大庭孚号,佥曰允哉。而执谦再三,伛偻之恭犹未已。使朕褒显功臣之意,郁而未伸,卿亦安取此亟!其拜命,勿复费词。
又赐吴璘:赐免太傅、新安郡王不允,断来章批答口宣:朕涓辰之吉,敷命于庭;褒答元勋,谐契舆论。其袛茂渥,遂寝撝丈。
又赐吴璘诰口宣:卿拥旄乘塞,卓马造朝。爰举徽章,用颁褒律。亟其祗服,式副倚毗。(同前引卷16)
封王之诏下达不久,又让吴璘继续担任四川宣抚使,改判兴元府。
6月,诏命还镇,高宗、孝宗两宫分别设宴为其饯行,礼同家人。启程之前,吴璘专门去德寿宫向高宗辞行。见面后说:“臣年近七十,衰病日侵,远离阙庭且万里,恐不复再瞻天日!”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面对此情,高宗也禁不住老泪纵横,亲手解下佩刀赐予吴璘说:“异日思朕,视此可矣!”(《吴武顺王碑》)吴璘离别临安时,两宫赐他珍器玉带,宠极一时。这次朝觐,受到超常的礼遇和恩宠,诚如孝宗《吴璘辞免太傅新安郡王不允诏》中所言,“卓马来朝,国人相庆”,以致“观者叹息,以为前此未有(《宋史·汪应辰传》)”。
8月初,吴璘回到兴元(汉中)。兴元与兴州是两个具有不同作用的区域。兴元属陕南富庶之地,汉高祖谋取关中,以兴元为根据地。南宋时,兴元是宋军重要的军事基地。兴州与兴元相比,虽是弹丸之地,但系控扼蜀口的咽喉,从来就是蜀帅驻节之地。吴玠抗金保蜀,将重兵部署在兴州,吴璘也曾长期置司于此。吴璘去临安之前,四川安抚司申报朝廷,让吴挺权知兴州,他自请免去熙河路安抚使。吴挺此前担任的军职是兴州驻札御前中军统制,与权知兴州的行政职务不匹,于是朝廷在同意四川安抚司这一任命的同时,提升吴挺为兴州驻札御前中军都统制。当时四川三都统中的其他二人是金州都统制任天赐、兴元都统制王权。吴挺虽然驻守兴州,但军、政职务均未到位,这样安排,不过是为蜀帅的平稳过渡采取的权宜之计而已。①
吴璘离朝期间,朝廷执政正为蜀帅的继任人选而苦恼。《宋会要·职官》32之39、40对这一过程作了如下记述:
(乾道)二年五月六日,宰执进呈汪应辰奏:吴璘以病呼其子援至兴州,今病未愈。上曰:“万一吴璘不起,谁可以代之?”又谓虞允文曰:“卿言前任天锡可代吴璘,亦是。”允文奏曰:“不职任天锡顷在山前,闻诸将士多服之。”臣芾奏曰:“闻其人已老,亦是宿将。可召赴行在试观其人。”
六月四日,上宣谕宰臣曰:“吴璘病亟,诸将未有可代之者。昨召任天锡,外闻其人已老,万一不堪,何人可用?且今汪应辰移制置于利州,时暂节制诸军马,朝廷却徐择其人。”陈俊卿奏曰:“诸将极难得人,且如知洋州都统制王权亦未甚惬众论。”上曰:“朕亦知之,但无其人。当且令往, 朕朝夕亦不放心。”虞允文奏曰:“此人淮西两败事,如何可用,诚是诚是。” 于是有旨,以吴胜为利州东路都统制,王权召赴行在。
选择蜀帅之所以成为一道难题,显然是由于要跳出吴氏家族这个圈子所致。实际上吴挺是当时兴州驻札御前诸军都统制最合适、也是朝廷最避忌的人选。
吴璘以前忙于军务,无暇顾及地方民政事务。到汉中后,才发现当地百姓本身负担不轻,而地方官员利用课征赋税之机徇私舞弊,层层盘剥,致使百姓苦不堪言。如征购军粮时在计量器具上做文章,高斗进,平斗出,从中渔利,吴璘发现后明令设置标准斗,进出一具;并专设斗行,让百姓自己过斗。再如利用维修褒城古堰之机,按民田数量多少摊派竹木,但只收赋,不维修,致使渠、堰年久失修而淤塞,无法灌溉;粮田因缺水而欠收,老百姓有冤无处申。为解决这一积弊,吴璘调动军队筑堰修渠,疏浚淤积,使古堰重新发挥了灌溉功能,灌溉良田数千顷。据《宋会要·食货》8之9载,当时利州路提点刑狱公事张德远曾向朝廷陈奏:
兴元府褒城县山河六堰,灌溉褒城、南郑两县田八万余亩。内有光道枝一渠绝坏年深,民力不能兴修,下流缺水,率多改种陆田。今岁正月内,判兴元府吴璘亲率将士代民修塞,仍作偏堰,勒回别渠弃水,并入光道。下流诸堰坚固,前日陆种去处,复为稻田,其利甚博。
他还惩治奸吏,勘审诉讼,以防继续为害百姓。御史台将吴璘在汉中所为申报朝廷,孝宗降诏褒奖。诏书有句云:
刻石立作三犀牛,重见离堆之利。
复陂谁云两黄鹄,讵烦鸿却之谣。
(宋·洪迈《容斋三笔》卷8)
吴璘在汉中,孝宗还派人为之送去朝廷御医配制的夏药。在赐药赦书中写道:“熏风入律,畏日流金。岂无沾汗之劳,宜有卫生之助。庸颁珍剂,以表眷怀。”(《盘洲文集》卷16)
1166年(乾道二年)8月,吴璘奉命改判兴州。这时候他的健康状况已不乐观,正如《汪应辰传》所载:“璘时驻武兴(兴州州治顺政县旧名武兴),精兵为天下冠。既老且病,应辰密奏以关陕大将,系国安危,所当予图。于是执政传旨,若璘不起,令制司暂领其任。”汪应辰密奏当是11月的事。朝廷还让汪应辰随时报告吴璘的健康和活动情况。
这些措施都围绕着一个目的——吴璘去世之后,川陕军队指挥权在打破由吴氏军事集团长期掌控的格局,结束武将继续担任宣抚使的历史之后能够平稳过渡。吴璘虽在病榻之上,对此十分清楚,而且理解。他早已饱尝了树大招风、高处不胜寒的感受,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孙再次卷入这场政治漩涡之中,但又不能挑明,只能在他有限的余生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去表明最后的忠诚,以报答朝廷对他的器重和礼遇。
1167年正月,吴璘遣吴挺离开兴州,入朝奏事。“孝宗以公(挺)久事兵间,多勋劳,抚劳特宠。又问今日所以待虏之策,公敷奏相悉,志概激切,至漏下十余刻。大略以为寓战于和,益修武备,无忘灭虏。上深然之,即日拜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节制兴州军马。”(《吴挺碑》)
2月下旬,吴璘病情出现了一次反复,召长子吴援、三子吴扩到身边。随即病情好转,故二子未返回,开始准备后事。这时吴璘请幕客为他草拟遗表。幕客说:“郡王安宁如此,何遽出不详语?”璘说:“生死之机,默存吾胸中,人安得之!君第为之,止直书其事。”(《吴武顺王碑》)
汪应辰《文定集》中载有一则他当时写给知枢密院事陈俊卿的报告:“吴宣抚二月二十一日急召其二子知利州、绵州者(长子吴援、三子吴扩),既传其所苦已自安然,二子尚未回任也。某仰辱下问,辄此缕缕上禀,僭易知罪。”从报告中可以看出,朝廷这时对吴璘的防范是多余的,但汪应辰只当例行公事,如实禀报。
4月初,朝廷合并利州路并让璘兼安抚使的诏书下达,吴璘再次移司汉中。从吴璘移镇兴州到决定将利州东、西路合为一路,以吴璘为安抚使兼四川宣抚使,目的是让他提前完成合并和调整,以免交接时节外生枝。这是吴璘对南宋朝廷的最后一次尽瘁。可见一代名将生命的最后阶段,是在朝廷的猜忌、防范和利用中度过的。
璘至汉中开府没有几天,病情再次加重,遂向朝廷上章请求致仕。朝廷同意请求,诏“太傅、奉国军节度使、四川安抚使吴璘除太师,依前奉国军节度使、新安郡王致仕。”诏书6月16日送达四川。5月初,天呈异象,有巨星陨地。17日,吴璘病故于汉中,享年66岁。他写给家人的遗嘱启封后只有家庙等几句话,再没有提到任何事情;写给朝廷的遗表,只有“愿陛下毋弃四川,毋轻出兵”两句,无一字及家事。可见在一代名将临终时的内心世界里,只有忠、孝二字!
吴璘去世的消息传出后,川陕大地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军民号哭失声。孝宗皇帝下令辍朝二日,以示悼念,并谥武顺,封信王,赠银两绢匹各1000、钱500万。高宗也赠银千两,以示悼念之情。汪应辰作为继任者,亲眼见证了吴璘最后的忠诚,情不自禁地写下两首悼念诗,表达仰慕和怀念之情:
其一
节义家传久,艰难始见忠。
一心惟殉国,百战竟平戎。
环列周庐肃,官仪道路同。
细看麟阁上,谁得似初终。
其二
太傅元功首,汾阳异姓王。
恩荣兼二美,声迹远相望。
名载风云会,神游水月乡。
维师空赠典,无复见鹰扬。
——《文定集》卷24《挽吴郡王二首》
吴璘去世后,四川安抚使职事暂由汪应辰代理。并让其推荐兴州都统制人选。汪应辰在《应诏荐将帅赐免权宣抚札子》中,将吴拱、吴胜、姚仲三人一并作了推荐:
臣伏见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安远军承宣使、知阶州吴拱,持身谨廉,御众严整。家世忠义,常以捐躯徇国为志。而详审沈静,事不轻发;出入扬历,名迹益著。其父吴玠效死百战,以保全蜀。蜀人怀其恩德,所在庙祀。而拱又能如此,非独士卒乐为用,百姓亦喜之。如隆兴二年,金人大入,诸将皆出。独拱祁山一战,人赖以安。而或者指为怯懦选事,亦可见其不然矣。
又伏见果州团练使、阶成西和凤州兵马钤辖、御前后军统制、节制利州屯驻军马吴胜,骁勇忠朴,处事平允。晓练军事,善拊士卒。比之吴拱,可以为次。
又伏见降授郢州防御使、充京湖北路马步军总管姚仲,……绍兴三十一年原州之战,盖恃勇轻敌,以致失利。然士卒初无闲言,至今思之。其得罪闲废,常有感慨发愤、雪耻自效之志。既而沈介为湖北京西制置使,乞辟仲随行,亦以缓急可使。(《文定集》卷6)
后来朝廷派虞允文以资政殿大学士、知枢密院事的头衔出任四川宣抚使。吴挺在奔丧途中,被调离兴州。任天锡接任兴州都统制。不久,即被员琦所代。吴拱同时取代了吴胜的兴元都统制之职。虞允文到四川后大刀阔斧的调整军事将领,“进退偏裨二百余人(《宋会要·职官》32之40)”。吴璘一系及其部属大部分被调整。
高宗、孝宗两位皇帝虽然始终把以文制武的弦拉得很紧,但在封赏功臣上是毫不吝啬的。吴璘因享寿和供职时间较长,其官位远远超过了吴玠和岳飞。他绍兴七年升陕西诸路都统制;九年除四厢都指挥使;十年授镇西军节度使;十二年拜检校少师;十七年加太尉;二十六年加开府仪同三司;二十九年拜少保;三十一年拜四川宣抚使,兼陕西、河东招讨使,进封成国公;三十二年拜少傅;隆兴元年拜少师;乾道元年拜太傅,封新安郡王,可谓位极人臣。他是南宋诸将中生享封王的四人(张俊、韩世忠、杨存忠、吴璘)之一,又是追封真王的五人(张俊、杨存忠、吴璘、韩世忠、吴玠)之一。南宋追封的中兴异姓七王,按时间顺序分别为:张俊(循王)、杨存忠(和王)、吴璘(信王)、韩世忠(蕲王)、吴玠(涪王)、刘光世(鄜王)、岳飞(鄂王)。南宋朝廷许立家庙、祭五室并御赐祭器的大臣从秦桧始。“其后外戚韦、吴诸家,及将相虞允公、杨和王、吴信王。”(《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卷3)
吴璘墓葬和家庙情况的记载不详。按汉中市文史专家陈显远先生考证,在兴州(今陕西略阳县)城关镇南坝村,有一处三面依山,一面临江的古墓。墓碑、碑座曾出现,今已不存,只有石人、石马、石羊各一件残存至今。当地人称“吴王坟”,即是吴璘墓。死在兴元葬于兴州的理由很简单:生前以身许国,坚守蜀口,死后仍不离此土,不泯夙志。这和他给朝廷的遗表是一致的。
关于墓碑的形成过程,《吴武顺王碑》这样记载:
乾道八年春,侍卫典步军臣吴挺,一日奏事殿上,泣且言曰:“臣之先臣璘,奋身边部,自太上光尧皇帝朝,都车之事,率先请行肆。我陛下即位,一心事君。匪躬宣力,积劳西南,洊被褒厚。而臣无似,不能显大先臣远业,乃墓碑至今无辞以勒,后事将泯而未闻。惟陛下矜念,假宠于吴氏,而赐之无穷。”天子曰:“呜呼!惟汝父璘,勤劳王家,积四十年。英风义声,燀耀显明。九命二伯,淑旗绥章。高其名器,崇其物采矣,尔挺其以是勒于阡。”君赐之名曰:安民保蜀定功同德之碑。挺拜稽首,百感若无所容。异日,诏翰墨之臣王曮曰:“尔其为之铭。”
另据《宋会要》关于吴曦之叛后朝廷对吴氏家族处理的记载:吴璘位下子孙并移徙出蜀(当时兴州位于蜀口,吴氏家人亦住在此);吴玠子孙免连坐,“通主吴璘坟、庙祭祀。”由此可知吴璘在兴州不仅有坟墓,也有敕封家庙。但据当地人王自立《江神庙考》所记,兴州现存与吴氏有关的只有一座江神庙,又名“王爷庙”、“吴王庙”,位于略阳县南街,今环城西路嘉陵江边。庙中祀吴玠绍兴六年奏请朝廷赐封的嘉陵江神善济侯及督建庙堂的吴玠。
按照上列记载,可以推断吴璘的坟、庙当时都在兴州。至于为什么记载不详并没有完整保存,应当与吴曦叛宋有关。吴曦叛宋之后,尽管朝廷在处理上宽严有度,但窃取平叛之功并取代吴曦主政川陕的安丙,在消除吴氏影响方面做的有些过分,他居然把仙人关朝廷敕封祭祀吴玠的“忠烈庙”改成“安公祠”。有吏如此,兴州的吴璘坟、庙记载湮灭和得不到妥善保存,就可想而知了。
吴璘作为一位平民将军,能走到这一步,与其禀性和自身素质不无关系。王曮在《吴武顺王碑》中全面概括了吴璘自身的特征:他雄姿正志,刚毅静深;喜大节,略苛细,不严于刑而人自畏之。他善读史传,晓大意,幕府文书轻重之间,亦时自窜定。他持身谨严,平居军旅之外,家事一概不问;其收入,俸禄之外不谋取一钱;其在阙下诸子有授美官者,必告诫他们:上以我故加汝等以官,我日念无功以报上,汝若不廉勤以自效,吾虽死地下,亦不汝佑。正因他平时严格要求,诸子居官皆兢畏自立。他治军亦如治家,而恩威兼之,爱将犯法,泣涕而斩之,厚抚其孤,不敢以私殉法;士卒有过,必再三语之,不戒而后罚;改过则释然,毫无芥蒂之心。每出师,指挥诸将,风采凛然,不敢仰视,士宁死敌,不敢犯令,故用兵未尝败,尤长于持胜。他对僚佐以宽,不忍言人过,而亦潜分优劣:士之耿介,虽干犯其意,久而敬之;便辟侧媚,中心薄其为人。他的知人之名,尤为当世所重,选用将士多以功进。他经常告诫荐才举官者:兵官非尝试,难知其才,今以小善进之,则侥幸者将得志,而边人宿将之心怠矣。以故,其用王彦、姚仲、李师颜、向起等将,皆以功显,为时名将。他忠君忧国爱民之诚,得之于天,虽造次不能忘也。镇武兴20年,民安之如一日;既至汉中,凡前政与民榷易争利者悉除,去蠲逋欠,无虑百万缗。
独乾道初年朝廷委其亲自措置川秦纲马,由陆路改水路运送,虽得孝宗支持,但靡费较大,朝野交责,不能不谓其晚年在军队后勤建设中的一次失误。
章 注
①正常职务应为兴州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知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