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芮祠,又名长沙吴文王庙,位于江西省鄱阳县东湖公园西侧,为纪念百越首领吴芮而立。
吴芮是秦汉交替时期的百越领袖,是第一个响应秦末农民起义的秦吏,“聚义怀忠,千古美名昭日月;安民立命,一尊玉鼎运春秋”,这一幅对联就是对吴芮生平的高度概括。
《上邪》的传说引出番君吴芮这一历史人物,按照游览的顺序将吴芮祠周边的景色铺展开来,以《汉书》记载之言点评吴芮吏治对鄱阳的影响之大,顺势点出吴芮祠的沧桑历史。
面对千年光阴的吴芮祠,作者很难不感慨丛生,秦汉风云,英雄辈出,历史从来都是残酷的,成王败寇,它记载了成功者的光鲜,背后掩藏着百姓的血泪,“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而在这个动乱的时代,吴芮挺身而出,不为争权夺利,只欲守护一方,莫怪班固曾言“惟吴芮之起,不失正道”。
往事如烟,不可追寻,《上邪》依旧在,正气浩然存。纵观全文,紧密扣题,抒情言志,浑然一体,如此佳作,推荐共赏!感谢赐稿竹韵南山,南山有你更精彩!初冬天凉,遥祝安好。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汉乐府《铙歌十八曲》之《上邪》,短章之神品。
初读诗,极惊,且恐。
铙歌《上邪》,人世间的至情、至爱、至知,柔之极也。若乐之,以鼓,鼓必破;以琴,弦必断;以箫,管必裂。若歌之,我几不能想象歌者的风姿,更无法想象何如的歌法,其声是决然了然,明目壮胆地崩裂人心。彼何人斯,又何歌斯,惊我恐我,直捣我心?我极尽富我的想象,只有巫,亦只能是巫,舞之蹈之,嚎之咒之,接天引地,方而足以天地有合。惟《孔雀东南飞》可比拟,可作续编,从而演绎的所敢所绝,乃是亦情亦事的人神惊怖的绝响。亦可见“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之轻。读罢《上邪》,天下似乎不再有几多可读可品的爱情诗了。
所以,此般的至情至爱,定然是爱的巫魇;此般的歌诗,定定是诗的巫咒。
空阔的境,澄澈的天,行云缱绻,水边有男女相依闲步,时光缓缓若流水,亦遥遥似青山,人世的光阴干净极了,天地间惟男女二人而已。忽而,女人喃喃呢哝:“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轻轻,再轻轻,极微的风,不是送到耳鼓,而是直达内心,纯粹的梦呓,纯粹的痴语,却撼天撼地撼人的心田,世上的情情切切语已不足以形容了。男人听罢,竟然想到了死,亦惟有一死才足以心心相通,天地相通,而道曰:“芮归当赴天台,观天门之暝晦。”天门之暝晦,简洁语也,所敢所绝,天地是否亦绝耳。
相传,《上邪》是番君吴芮与妃子毛苹的私语,亦梦亦醉亦痴,简直是巫咒。浪漫,浪漫的彻底;热烈,热烈的干脆,没有丝微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的隐涩和婉约。
深秋的黄昏,夕阳铺满了东湖,我要去吴芮祠。
秋的江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而吴芮祠,宛在水中央。湖上有栏桥,缓步其上,颇俱涉水和漫溯的意味。尤在夕晖,拉长的身影倒在水底,被秋风抚弄,皱皱的,恍恍的,有些寡淡,有些薄凉,仿佛上溯历史的沧桑,我来到了吴芮祠。
祠祀番君吴芮,配以英布、梅鋗。庙祠简小,与村旁的土地庙无异,毕竟可以遮风挡雨。所说的小,足以纳之;所说的简,亦足以祀之。澹澹湖上,惟栏桥一抹,孤祠若舟,便有张岱《湖心亭看雪》之妙,远望若垂钓烟波,疏朗淡远,与湖周景致相宜相彰。
彼何人斯,竟如是享祀,日日是好日,良辰美景中。《汉书》有传曰:“吴芮,秦时番阳令也,甚得江湖间民心,号曰番君。”鄱阳,夏商为荒服之地,春秋战国,吴头楚尾,争来夺去,民不聊生。有我吴芮,开疆裂土,休生养息,王化以文明,甚得民心,秦时置县,遂有番邑。“江湖”甚好,有民间之义,圣贤出,为民请命,保民自治。此种形式或为中国乡绅社会的雏形吧,亦只是我的直感,不敢断言。然可断言者,番君于鄱阳,若黄帝于华夏,俱相同的意义。
吴芮受享鄱阳,是香火的永祀。初为番君庙,又名长沙吴文王庙,谥文王故,庙址在毛家巷,或因毛苹故;范仲淹治饶州,迁城西;明代,又迁毛家巷。庙祠有著名的《番君庙碑》,系元代翰林学士元明善撰文,中书舍人高昉篆额,赵孟頫书丹,毁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曾读过碑文册页的柘本,字体厚健,为赵孟頫晚年所书,可谓人书俱老,极俱文忠之义。几经迁徙,几经修葺,人世沧桑。
近年,重修吴芮祠于东湖水上。“惟有长明灯,依然照深殿”,历史文化的传承和复兴,有得其时之宜;东湖旧名督军湖,吴芮大将梅鋗练水军处也,有得其地之宜;东湖空阔,风光温婉,有得其景之宜。三宜之好,香火绵恒,幸甚至哉。
我是随夕阳走进的。昏暗的庙祠里,有光阴的味道,有二千余年前的气场,三尊塑像三员战将,夕辉的观照,仍然凛凛,不减当年,赴战的气势烈烈,恍惚有金戈铁马的寒光和战鼓的轰隆。光阴真的会积淀吗?为何他们更而是沉着坚忍,一往无前,所向披糜的色相凛然?为何他们从过去到现在,走向未来依然是义不容辞的快然?
汉风云,无论出身,焉论家世,各色人等,英雄辈出,忽而向楚,忽而向汉,快意人生。以至魏晋的阮籍,亦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耳!”是嫉是怨还是生不逢时,不得而知,而那一叹已然千古风流矣。朝秦暮楚,楚河汉界,前不见古人,后者则开拓了华夏的又一番浩浩历史。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涉言。
“天之亡我,我何渡为!”项羽言。
“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刘邦言。
巽言、法言、诞言、大言、谶言、誓言,皆不能达意,如此直而质的鲜活,刻骨的鲜活,既便是两千年后,亦活脱脱的乱蹦乱跳,脸像、气场、精神,依然如故。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呀!读《史记》,读《汉书》,听传说,那一个个鲜灵活现的英雄,那一个个特立独行的人格,直教我酣畅淋漓,直教我拍案称奇,拍肿了手呀亦不觉!
夕阳的观照依然,我在吴芮祠。阴阴沉沉,有淡淡的霉味,是秦汉年间的光阴,素面吴芮,素面英布和梅鋗。祠简庙小,却纳了秦汉的风云、风姿,长沙王、九江王、十万户,长缨在手,纵横天下,我亦在其中,毋须感慨“竖子成名”的徒然了。
我不究《史记》没有吴芮传,亦不究《汉书》的吴芮传寥寥几笔。也许寥寥的几笔,在浩翰的史海,刚刚好,不张扬,不卑小,若祠与东湖的相宜相彰,若八大山人画,天大地大。或无或寥寥几笔,风烟俱净,空间大,大到无,格局高,高到无,见而不见,闻而不闻。所以,异姓封王者八,传世者惟长沙王而已;所以,五月十三日,历代州府皆典祭番君;所以,凭吊番君的诗文,数不胜数,番君已从人性而具了神性,而成文化。
鄱阳祀张巡,有人神恋的传奇,柳母娘娘端坐上了张王庙,享香火祭,是鄱阳的幽默,亦是民间的活泼。
而毛苹今在哪呢?惟《上邪》仍有人在品在诵在惊叹,惟《上邪》仍在人间演绎。
往事如烟,浅浅而笑,不可追,惟可祀。天渐暗,吴芮祠里,香火渐明,见吴芮亦浅浅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