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阆山与夫概山
杨士安
地名是地理或地方之名称。人们在生产生活和日常交往中,对于居住处及周围的地形地物,常常会共同约定一种语言文字代号,藉以识别周围的地理环境,这种语言文字代号,就是地名。地名折射了该区域的社会历史记忆,它不仅具有地理方面的指标意义,而且还蕴含着人群、族姓、信仰以及政治等方面的诸多内涵。透过对历史地名变迁轨迹的追溯,可以揭示一个地方的社会地理背景,从中看出人们对历史记忆的选择。
有些地名本来含义比较平常、普通,甚至浅俗,因此常常被人们加以雅化。而这种雅化,大多是在与本地方音相近似的范围内进行的。事实上,任何名称的确立都有其本源和寓意。因此,地名的雅化与创新必须尊重事实,尊重民间习惯及有关法规,这种物化的文字“符号”并非随意选择决定,所谓“雅名”,是与“俗名”相比较而存在的。地名雅化,在地名学上一般是指人们对俗名加以美化后的“官用地名”。雅化后的名称,往往会完全或部分改变原名称的字形、读音与含义。如福建省地名“浔尾”改为“集美”,台湾省地名“鸡笼”改为“基隆”,都是地名雅化的结果。而本文所要涉及的“紫阆山”与“夫概山”也都与地名雅化有关。
“紫阆”者,实亦源于对“鸡笼”之雅化。雅化后的“紫阆”,相传取自道家“紫府洞天,阆苑仙境”中各一字而成。这一雅化,大大增加了这一地名的文化内涵,可谓闻其名,即有身临仙境之感。况且其地群山环抱,紫雾缭绕,美不胜收,犹若世外桃源,诚可谓名实相符,珠联璧合也。村西南有高峰“鸡笼尖”,海拔658米,因状若鸡笼而名。一说与“鸡冠山”有关(“鸡冠山”位于石门东南,海拔531米)。当地方言称“鸡笼山”为“紫阆山”。《光绪诸暨县志·山水志》在述及“五泄”时说:“泄之东有响铁岭,岭上又起崇山,袤延环列,土地平旷,村落星联,即富阳之紫阆”(卷11第1页)。紫阆原为诸暨紫云乡政府所在地。在诸暨城关镇西偏北17公里。本属富阳县,1956年10月划归诸暨。五泄溪发源于紫阆村西之天塘岗(海拔944米),村处五泄溪“东源”溪谷盆地中,人口3300余人。产茶叶、毛竹。有造纸、竹器、化纤纺织、织绸等厂。公路通市区。因为紫阆村民之方言发音,每读声母“j(基)、q(欺)、x(希)”为“z(资)、c(雌)、s(思)”。如言“鸡蛋”为“资蛋”或“资子(鸡子)”,言“机器”为“资雌”等。所以“鸡笼”的“鸡”字就读为“紫”了,而“笼”之与“阆”,则读音亦颇相近也。
其实,以“鸡笼”名地者还是比较多的,例如诸暨山下湖镇就有地名“鸡龙石”者,亦因有石状若“鸡笼”而名,现则并入长乐村了。而其中最著者则为上述提及的台湾“基隆(鸡笼)”。台湾基隆市位于台湾岛最北部,是一个港口都市。之所以古人名为“鸡笼”,一说因基隆山像鸡笼形状而得名,又一说认为该地以前为高山族凯达喀兰人住地,“鸡笼”是“凯达喀兰”的闽南方言译音。明末万历四十五年(1617)张燮(1574—1640)《东西洋考》里,就有鸡笼社、鸡笼港、鸡笼城、大鸡笼街等记载。清光绪元年(1875)设基隆厅时,才把鸡笼改为基隆,其含意是“基地昌隆”。从《明史·鸡笼传》可知,明人曾以此指今台湾岛北部地区,亦有泛指台湾全岛者。
夫概山,在十二都村东北端,“即所称夫概第一山也。《章志》云:‘夫概所食封邑。山不甚高,曰第一,所封地不一,此其第一也’”。相传是山为吴王阖庐弟夫概所食封邑。清章平事(1620?—1690?)《康熙诸暨县志》认为,夫概山虽山不甚高,却被誉为“夫概第一山”,这是因为夫概“所封地不一,此其第一也”,这是从所封时间先后而言者。夫概山其实不过是“傅家山”而已,是个“姓氏地名”。傅氏出自商王武丁的大臣傅说(前1335—前1246)。《唐书·世系表》则认为“出姬姓,黄帝裔孙大由封于傅邑,因以为氏”。相传大由(唐侯丹朱之子)曾被封于傅邑(今山西平陆)而建立傅国,其后裔子孙便以国名为姓氏,称傅氏。傅氏亦为诸暨大姓。主要有两支:一是直埠“金玉堂”傅氏,始祖傅衍,自婺州义乌迁越。其七世孙傅国兴,南宋初迁居诸暨直埠,为始迁祖。傅国兴曾孙傅增,南宋时由诸暨直埠析居邑之泰北乡江皋,为江皋“萃涣堂”傅氏。又有一支自诸暨直埠迁萧山县横山傅村(今属萧山区临浦镇)。二是青山(即三都)“贻安堂”傅氏,始迁祖傅显,南宋初由义乌芦寨(今属义乌市楂林镇)迁居诸暨青山。据1990年7月1日统计,全市共有17374人,为第19位。主要分布在:应店街镇石柱坞。次坞镇虎啸。湄池镇大坞、金浦桥、渔村、潭头、湄三、湄二、湄一、忽都、西林、南塘、大顾家、小顾家。店口镇中村。阮市镇傅村、良戈舍。直埠镇直埠下、直埠上、乌义、祝园、祝水、谢家、晚浦。江藻镇梁店、皋埂。山下湖镇下宣。全堂镇大祝。三都镇蒋坞、傅庄、傅兴、禾丰。街亭镇黎明、蓝田头、梅岭、花明。化泉乡里刀鞘坞。璜山镇蔡家坞、水口。从地理位置看,夫概山与三都傅氏毗邻。傅氏在此曾有一地,似亦在情理之中。
之所以将“傅家山”雅化为“夫概山”,亦与方言读音有关。方音有读“家”为“干”者,又有读“干”为“概”者(沪杭绍甬一带多有此音,如读“干部”为“盖部”)。举例来说,同是五泄地名“洪家岭脚”,可读为“洪干岭脚”(或作鱼肝岭脚,见《诸暨民报五周纪念册》,实应为“项家岭脚”),或读为“洪概岭脚”。方音“家[ko](瓜)”“干[kǝ](甘)”“概[ciE](盖)”,一音之转也。但溯其渊源,地名“夫概山”之产生,恐与宋庆历五年(1045)诸暨县令寇仲温有关。据《康熙诸暨县志》记载:“宋寇仲温题《诸暨县记》曰:‘诸暨,槠概也。吴王阖庐弟夫概所封之地,即今概浦乡是也’”。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县令寇仲温《诸暨县记》的记载早于“傅氏”迁入诸暨的时间,“夫概所封之地”一说早于宋代。抑或此地本有“傅氏”居住?或与“吴氏”有关?因近邻亦多“吴氏”,而旧读“夫差、夫概”之“夫”,其音与“护”同。这就有待于后之学者讨论矣。又,家谱所载,多与南宋“挂钩”,此与南宋建都临安(杭州)有关,其实早在南宋之前,诸暨人口已称稠密,各种姓氏早已安家落户、繁衍生息了。
对于“夫概所封之地”一说,历史上多有争议。清章平事(1620?—1690?)《康熙诸暨县志》引骆问礼(1527—1608)语云:“越未尝献也,吴安得有封?考句践(前520?—前465)仅以五千甲士穷栖会稽,则旁邑疑为吴有,故有是封,或即令公子监越之意与?”。《康熙诸暨县志》又云:“按夫概,吴公子也,何以得封越地?虽句践固曾事吴,考之《吴越春秋》,其入吴时,诸大夫送至西陵而返(西陵,今萧山县西兴也),则曷尝以其地同入而谓吴公子得封哉?纵得封之,越既灭吴,不惟越人重以其所封为称,即继越者,其肯舍数百年之故国而独崇其一时暂得之称谓?必不然矣”。清陈遹声(1846—1920)《光绪诸暨县志·建置志·沿革表》引《左传·定公五年》云:“‘夫概王归自立也,以与王战而败,奔楚为堂溪氏’。考堂溪,楚地,今河南汝宁府遂平县西北百里有堂溪亭是也。夫概奔楚受地,确有明文,非诸暨已。若云其前本有封邑,则夫概为阖庐之弟,阖庐之时,越未臣吴,岂能以越地封弟耶?”认为其说实有牵强之嫌焉。当然,作为一种传统文化,夫概山的传说与其他神话传说一样,应视为非物质文化中的一份珍贵遗产。
2009年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