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居天井里的斜对面,住着一位老太婆,是与我同高祖父堂哥樟叶的母亲,我们叫她四“婕婕”——音近而义有别,意思是伯母也。在我童年印象里,她面色平和,感情冷漠,沉默寡言,里外忙碌。时丈夫己去世,两个儿子分了家,她与小儿子樟叶夫妇住在一起。大儿子叫樟根,是个光棍,终身未娶,似乎以赌博为业。樟根占有比较好的一间楼房,前有左右开的大门,平时都敞开着,一眼可见里面有简单灶具,外面正中摆放八仙桌一张,桌上铺草席,席上有赌具之类。除了农忙季节外,樟根家里赌客不断,夜里灯光亮到深夜,时闻麻将声声。
四婕婕的两儿子长相和性情与不同,我觉得其名字有些相仿:樟根有根性,深藏而不露,靠赌博吃饭,内心必有点阴谋。我父亲病中情绪欠佳,有时也去搓几副麻将,往往是输的多;而樟叶如樟树的叶,茂盛厚实,寒冬不衰,长得比兄高,体格性情都好,从来不参赌,热心农业。我童年曾经跟樟叶哥去高山砍柴,得到过他不少指导和帮助。解放初父亲病故,母亲被人歧视,他们家也从不下井落石。
退休后我曾经对村谱进行一些调研,如今重翻才清楚,四婕婕姓吴名三妹,娘家在龙回村,生于1892年三月。她大儿子樟根生于1911年二月,可见吴氏1910年前嫁来我村,时年不到20岁。其丈夫谱名憶忠,生于1878年六月,竟然比她大14岁!憶忠兄弟有五,他排行第四,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叫她四婕婕的原因吧。为什么吴氏肯嫁给大14岁的丈夫呢?我推想当年憶忠家庭背景还是不错的:大哥憶圣是秀才,娶了富家女,在村西造三间有独立庭院的楼房,那时算是相当满足了;老二憶贤己娶妻生子;老三憶善将成年时病故;所以老四婚事提出来解决不太难。估计吴氏嫁来后,生活条件可以,生下长子樟根后,更是宠爱有加——所以养成不愿劳动,并染上了好逸恶劳的赌博陋习。
吴氏后来生了2男3女,子女多了,生活水平随之下降。谱载憶忠卒于1941年九月(时我虚龄6岁,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年吴氏50虚岁,两个儿子都没老婆,思想上压力肯定不轻吧。不过经过努力,小儿子终于娶了上桥头村商家一女,成就了一份较好人家,这就是我童年看到的现象了。
解放后,吴妪与小儿樟叶夫妇一起,辛勤劳动,养育后代,渡过了各种各样的困难。我似乎记得,孙辈中曾有残疾的,但他们不离不弃地养着。她年纪越来越大,不过好像也没大病,仍旧耳聪目明,任劳任怨地整天操持着家务。她与邻居间很少往来,使别人她的印象好歹都不多,更何况我只是蜻蜓点水似地偶尔回老家。前些年我了解到,樟根卒于上世纪70年代初,后来房子合并到樟叶家。而吴氏卒于1980年,享年89岁,算是长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