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山行

吴立梅

 2003年夏，随团赴湖南，第一站就去朝圣——往毛泽东的老家韶山。

在湘潭一下火车，便乘车直奔目的地。一路上丘岗起伏，山道弯弯，与金衢盆地的地形仿佛。车正急驰，忽见一渡槽迎面扑来，此即当年华国锋的政绩之一——“韶山银河”，上有华氏颇具特色的颜体题字。建国之初，华氏任湘潭县委书记，后任湘潭地委书记、湖南省委书记，一直到公安部长、国务院总理直至中共中央主席，细究起来，湘潭实乃他的发祥之地。他的另一政绩，是扩建韶山革命纪念地，将铁路修到韶山。

甫入韶山，见不到大的集镇，却居然称“市”，乡村而为都市，都市亦即乡村，韶山可为代表。这也是毛泽东的余荫吧。

到韶山，必到毛泽东故居。沿途新造景点颇多。毛泽东革命生涯的主要活动地点均有仿造建筑，延安宝塔山遥遥可见，泸定桥铁索随风晃荡，具体而微罢了。从一条不起眼的岔路上去，进入山坳，前临水沟，后倚山丘，一幢“凹”字形的土坯房映入眼帘。这就是影响20世纪中国的伟人——文革中被称为“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世界人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的故居。屋前一口荷塘，想必是青年毛泽东被其父毛顺生追打愤而跳入之所。进入屋内，见抵板高度仅2.5米左右，比一般的架空层高不了多少，高个子伸手即可触及搁栅。农具家具均粗陋笨重，不见精致彩绘之物。依东阳人的眼光看，毛家在当时充其量属于上中农罢了。屋后竹木葱茏，房前一片苍翠清幽，毛泽东不走出这片土地，也是桃花源中人。地灵人杰之说往往多谬，人杰地灵才是正理。

故居出来，一路上“毛氏宗祠”比比，“正宗毛家饭店”与“毛家正宗饭店”相映生辉，商品经济观念已深入毛泽东乡亲们的头脑。毛泽东的乡亲们当然以毛为荣，言谈之间，毛依然是“神”。譬如说毛身高1米84，而当地成年男子身高一般才1.65米上下；毛无喉结；男生女相等等，似是而非，无稽之谈。更有甚者，是毛泽东的巨型铜像“开光”——揭去外裹红绸之时，附丽了许多类似迷信的传说，且有现场拍摄的录像为证云云。毛的晚年，造“神”运动登峰造极，上世纪80年代，毛已逐渐回归为“人”，想不到在他的老家却神乎其神了。

韶山的第二景点为滴水洞，此处被毛泽东称为“西方的一个山洞”。此地的出名是因为毛给江青的信中多次被提及，毛在这些信中表达了对自己选定的接班人林彪的不满。这些信在林彪倒台后曾作为中央文件让全国人民反复学习，因此，印象颇深刻。

所谓滴水洞，其实没有洞，只是一个较偏僻的不易为外人发现的山坳罢了。文革前期，湖南省委耗巨资用两年时间修了三幢当年堪称豪华的平房，故称“二〇三”工程。其中毛的卧室、江青的卧室陈设依旧，只是毛家的那位媳妇从不曾来此一住。动用国家资财为领导人修别墅，如毛的滴水洞、林彪的杭州“七〇四”工程，这在法治社会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但在那个年代来说，却是地方官表忠的大好机会。历史往往开人们的玩笑，那些戒备森严常人不能涉足的神秘之地，如今却成了旅游的摇钱树，功耶？过耶？颇费后人评说。

湖南古有天荒之称，盖自上古迄鸦片战争，入编《中国历代名人词典》者，仅有23人，占该书同期入编总人数3005人的0.77%。湘籍辛亥革命志士杨毓麟感慨道：“咸同以前，我湖南人碌碌无所重于天下，亦不知有对天下责任。”然而自近代始，文风丕盛，人才辈出，他省鲜有出其右者。同光两朝，天下督抚大半出自湘军将领。解放战争时期，中共五大书记，湘人有其三。1955年授衔的十大元帅占其三，十位大将占其六，五十五位上将占1/3强。如果抹去这些名字，中国的近现代史将无从下笔。而毫无疑问的是，毛泽东是湖南历史上当之无愧的最光彩耀眼的人物，当然，也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因此，韶山作为伟人的故乡，自有其值得一行的理由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