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念民

    凡去过培田的人，看到那一大片大屋，除了赞叹之外，往往产生许多疑问，培田这一地处偏僻的小山村，当年靠什么建起了这规模庞大的“大屋”？于是有种种猜想，也有种种“传说”。所谓“掘窖”，即培田人的某代祖宗（十四世吴纯熙）挖到窖藏的金银财宝，发了意外之财，这是传说之一。这个“传说”，我小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家里人也没有听说过。后来传得沸沸扬扬，并且上了“书”，是搞了“旅游开发”以后的事。

    其实，一个人能不能一生之中八次意外的挖到窖藏的金银财宝？凡有基本判断能力的人都能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至于用这些钱建了七座大屋，“打造了培田古民居的雏形”，更是海外奇谈。因为这个传说所谓“掘窖”和建七座房子的年代是矛盾的，再说，如果七座房子都为“掘窖”所得的财物所建，那么这个“窖”就大得惊人，每个“窖”埋藏白银至少万两以上，这样必然造成轰动一时的事情，怎么《族谱》上一点都没有记载呢？

    还有一种说法是，培田人祖上当了官，“官商勾结”发了大财，建起了这些房子。这种说法很有一些人相信，因为，他们用现实作为参照，作出这样的猜想，似乎是有道理的。其实，认真去查看《族谱》，这些说法也是不对的。

    培田人说是“人才辈出”，其实当官的人很少，当有职有权大官就更少，这和培田人的性格可能有关吧。一直到现在，培田人当到“处级”以上的“官”也还是屈指可数。培田历史上最大的“官”是十九世吴拔祯，曾经当到皇帝身边的侍卫，村口竖立的牌坊象征着当时的显赫和辉煌。但是，他是1892年（光绪18年）才中的进士（和新文化运动的先行者、原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同科）。这时候，祖屋官厅（大屋）早已建好一百多年，连现在称作“进士第”的务本堂也建好十几年（是他的父亲十八世吴昌风手上建的）。培田最大的房子继述堂也将要建成。说是靠当官发财建房，理由当然不成立。

    培田地处偏僻山沟，全村土地也不过一千多亩，整个宣和乡也是在一条大山沟里。在这里，搞所谓“土地经营”，种地收租，收入也是极为有限的。那么，是什么让培田积累了财富，建起了“大屋”？

    答案是：经商，搞多种经营，靠当地的山林竹木。

    培田人经商是有传统的，《族谱》所载的《翼明公行略》即说到了十二世吴相国在闽北浦城的传奇经历。当然，这时资本不大，还属小本经营，后来相国去广东潮州当了一个小官，四十四岁因病去世。他的儿子吴容庵支撑起家业，真正家境有了根本性好转是到了十四世吴纯熙这一代。吴纯熙，又名日炎（1668－1723年），是非常能干的人，十八岁就“弃笔砚而理牙筹”（辍学从商），而后，“敬承先志，大振家声”。看来，这时候的确是家业发达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掘窖”挖到意外之财，而是经营有方，生意越做越大的结果。

    这里还有一个大环境和观念的问题。大环境是从国家来讲，这时处于社会比较安定，鼓励发展生产的时代，还有这里生态环境很好，林木资源丰富。观念问题是，中国几千年来受儒家思想的束缚，历来“读书做官”是人生最好的选择，“贵”重于“富”又是客家人的基本价值观。要“弃笔砚而理牙筹”，是要下很大决心的。你看，几百年过去了，“官本位”不是仍然盛行不衰吗？

    培田吴纯熙家族由经商而致富，在“康乾盛世”时，创造了家族的兴盛。而光绪年间的第二轮兴盛，则是由吴昌同、吴昌风等人为主导的。他们的致富，同样是以经商和多种经营取得的成效。历史就是这样，它应该给我们不少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