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吴氏画展享誉联合国
2007年3用20日下午六点,庄严肃穆的美国纽约联合国总部大厦,忽然响起徐缓悠扬的中国传统丝竹音乐。由中国故宫博物院和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共同主办的“吴氏三代书画艺术展”隆重开幕。王光亚大使主持了开幕仪式。
故宫博物院长郑欣淼在序言中写道:“百年中国风云激荡,由清朝而民国而共和国。以吴殿英、吴瀛、吴祖光、新凤霞、吴祖强、吴欢为代表的吴氏家族是一个对中国革命历史和文化艺术进程,都有杰出贡献并受过无数磨难的家族,这是一个值得尊敬与纪念的家族,一个值得世界了解的家族。”
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破例为画展剪彩并发表热情讲话,高度赞扬了这个家族。如此殊荣,在当代艺术史上都是颇为鲜见的。
这个家族的继承人,全国政协委员,著名书画家,作家吴欢先生也发表了演说,他说到:“联合国是一个大家庭,家庭的重要含意,都是亲人。既然是亲人,首要的便是化解仇恨,制造和维护亲情与和平,拒绝战火与分裂。我们都是这个家庭的成员,我们有手足之亲,我爱这个大家庭,我们有责任让这个大家庭充满和谐。”
尘世沧桑,百年一瞬,由于种种原因历史的真实常常会风流云散,需要后人补写。世人有所不知,90年前,毛泽东与这个吴氏家族曾有过一段很深的缘。
1919年五•四运动浪潮席卷全国,12月18日,26岁的青年毛泽东做为“驱逐湖南军阀张敬尧赴京请愿团”的学生代表,肩负湖南人民重托进京。张敬尧毕竟是执掌湖南的一方神圣。即使来到北京,想要撼动他的统治,又谈何容易。往何处?见何人?怎样开展工作实现驱张目标?对于毛泽东这个年轻人而言,都是巨大难题。倘若万一驱张不成,固然无颜见家乡父老,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受到威胁。毛泽东深知所谓革命,正是把项上人头托在掌心的事业,此番也是他第一次的重大革命行动,已经抱定了舍生取义,杀身成人的决心。 但是毛泽东毕竟伟人天相,以一介普通学生之身首战功成,居然完成了驱张大任,为他日后改变中国历史奠定了重要基础。而在北京接待毛泽东,并鼎力支持他完成此大任的,正是吴欢的祖父,故宫博物院创办人吴瀛和他的姻亲家族。
二.吴殿英创建湖北新军促成辛亥革命
这里有必要先介绍一下吴瀛的背景情况。吴瀛出生江苏常州著名世代书香的官宦人家,直系祖上出过十八位文武进士,著名的有吴宗达――官至大学士即宰相,吴中行则执掌过翰林院,吴殿英清末曾在浙江任钱塘知府加盐运使衔,是两江总督张之洞的部下。后因张之洞调任湖广总督,吴随张来到湖北创建湖北新军,具体执行军队改革。
史载,甲午战争后的1898年,张之洞派出军事6人考察团首赴日本,吴殿英在考察团成员中排名第三,是民国大总统黎元洪的直接上司。从日本回国后,吴殿英根据张之洞的指示,不顾清政府满族人的强烈反对,亲自组织选拨出一批又一批学子赴日留学,研习军事。革命元勋黄兴正是他最早派出的赴日留学生之一。同时吴殿英根据日本军队编制和组训的先进方法重新制定规程,在高等“武备学堂”中等“武通学堂”初等“陆军小学堂”全力推广。更重要的是引进了先进的民主革命思想,使之在湖北新军中不断产生重大影响。吴禄贞、蓝天蔚、吴兆麟、孙武等大量清末及辛亥革命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军人皆为吴殿英学生。
正是这支湖北新军,后来打响了辛亥革命武昌首义,敲响了清王朝丧钟。而吴殿英却因支持“戊戌变法”和革命党,被满族人打击排挤撤职,在辛亥革命前抱憾而逝。
成了革命遗孤的青年吴瀛,1914年随母亲庄还女士从湖北到北京投奔大总统黎元洪和舅父都肃政史庄蕴宽,被任命为京都市政督办公署坐办时年仅24岁(相当于北京市政府秘书长),具体主管着大量北京市政方面的工作,包括监管住在清宫尚未搬走的逊帝溥仪,与北洋政府高层关系密切,人脉丰沛。
三.吴瀛与毛泽东缘自“李氏芋园”
吴瀛之所以接待毛泽东,有双重原因,一则 “驱张运动请愿团” 总代表、毛泽东的班主任、湖南长沙师范教员易培基是他早年在湖北方言学堂英文系的同班同学;二则更重要的是,学生代表毛泽东带来了一份重要托请――长沙李氏芋园女主人吴琴清和丈夫李青崖的重托。
吴琴清何许人也?她是吴瀛大姐,其夫李青崖是长沙一位器重毛泽东的法文老师。
据中央文献出版社2001年出版的《毛泽东与他的二十四位老师》(作者尹高朝),第260页所载,“李氏芋园论读书”“清明时节阳光明媚……。毛泽东匆匆往李氏芋园赶路,走进南门口,通过大古道巷,到了天心阁脚下,再往北走,就到了浏阳门正街。来到一个黑漆的院门前,门顶上有“李氏芋园”四个字,毛泽东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很大的花园,几栋楼台馆舍,颇为精巧,园内亭阁花榭,池塘假山,显得十分玲珑雅致。前些年这里建了一个‘衡萃’女校。如今学校迁出去了,这里就做了第一师范和别的几个学校教师的公寓。毛泽东知道,住在这里有这样几位先生,修身教师杨昌济,历史教师黎锦熙,国文教师袁仲谦,数学教师王立庵,以及校长张干,学监主任方维夏和教育实习主任徐特立等。(注:数学教师王立庵的儿媳是江苏无锡吴氏宗亲会乐一宗长的姑奶奶)
此“衡萃女校”中的衡萃,即陈衡萃,乃吴瀛母亲庄还之妹庄曜孚的四女儿,吴瀛表妹,她是中国话剧奠基人余上沅夫人。吴瀛之子吴祖光十八岁被其四姑夫,时任国立剧专校长余上沅找去当秘书,耳濡目染成为一代著名剧作家。中国早期戏剧家欧阳予倩、洪琛、曹禺、张骏祥、均为余上沅为国立剧专请来的教员,谢晋、凌子风、陈凯歌父亲陈怀恺等,都是该校学生。史载余上沅曾由陈独秀介绍给胡适。可以说,中国戏剧革命自余上沅始,中国学院派戏剧,正是从此发端。
毛泽东正是在李氏芋园初识杨开慧。1919年徐特立、李青崖等人在李氏芋园成立“健学会”毛泽东当时即在《湘江评论》上发表长文“健学会之成立及进行”,用“东方的曙光,空谷的足音”这样热烈语言来为它造势。正是在该年底12月毛为驱张赶赴北京。
这个“李氏芋园”占地两万平米,后扩至四万,是清朝湖南名臣李星沅的私宅,李星沅曾任两江总督、兵部尚书、太子太保、都察院右都御史,并接替林则徐出任钦差大臣。李死后曾国藩撰联纪念“八州作督,一笑还山,寸草心头春日永,五岭出师三冬别母,断藤峡外大星沉。”足见李家在湖南的地位与影响力。李青崖是李星沅的直系玄孙,他曾是中国最早的旅欧留学生。在比利时学法文,后来成为法文翻译家。译作《莫泊桑全集》在翻译界影响极大。曾与林语堂、邵洵美一起创办“论语”杂志、与郑振铎等人编过“文学周报”。
此时李青崖正主持着“芋园”。他支持蔡和森,毛泽东,萧瑜等在园内组成哲学小组,又为新民学会主办留法预备班自任法语教员,连徐特立都来听课。建国后,李青崖是毛泽东钦点的上海文献委员会主任和上海文史馆常务副馆长,吴琴清则任上海文史馆馆员。
四.庄蕴宽搬请徐世昌
接到姐姐和姐夫重托的吴瀛,正在北海团城办公,于是他便把毛泽东等人的食宿安置在团城对面一箭之遥的北长街20号(原北长街99号)福佑寺内。不仅如此,吴瀛更把毛泽东引见给在政府中担任要职的舅舅庄蕴宽。该时庄担任北洋政府审计院长,并一度代理平政院院长(约为中央政法委书记)。
庄蕴宽出身名门,祖上庄培因曾是乾隆状元,庄存舆曾是乾隆榜眼,庄家两榜进士也出过十几位。其本人清末在广州任常备军统领,又调广西创建新军,继郑孝胥之后任广西龙州边防督办、广西武备学堂总办,李宗仁、李济深、白崇禧等都是他的学生。他还是反袁英雄蔡锷的上司,并救过黄兴的命,对辛亥革命走向共和功勋卓著,是革命元勋级的人物。
1912年1月1日孙中山从上海赴南京任大总统,特邀庄蕴宽同列火车前往。由于庄与其姐夫吴殿英在湖北新军和广西新军的深厚渊源、在整个南军中的巨大影响,孙中山即刻任命庄为江苏都督,成为孙中山、黄兴身边真正的伴驾王。
庄蕴宽在近代史上最著名的事件乃是1915年,袁世凯称帝,宣布次年为洪宪元年。全国60位约法会议员,59位表态支持,唯庄蕴宽一人以其功在民国的身份,拍案而起,冒死请好友徐世昌代递公开信,痛陈“帝制不可为,民意不可假,时代潮流不可逆。公然提出取消洪宪年号,撤销大典筹备处,参政院应立即闭会。”此举,引起袁世凯勃然大怒,不久袁世凯暴毙身亡。庄蕴宽以其骨鲠之士的冲天胆略,亮节高风,名满天下。
庄蕴宽为官之时对他的革命姻亲及晚辈甚为提携关照。尤其对其姐庄还之子吴瀛,其妹庄曜孚之女陈衡哲的人生道路起过重大作用。吴瀛后来成为故宫博物院创办人,书画大家。陈衡哲则是中国第一位留美女教授。据陈衡哲文章载,她赴美留学考试时即住吴家。
陈衡哲笔名莎菲,是周恩来敬重的老师。她是中国历史上多项第一的拥有者:中国最早官费留美的十名女生之一,第一个力行婚姻自由的现代女性名流,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个白话文作家(比鲁迅还早一年),北京大学的第一位女教授,国内第一部西洋史的作者,《新青年》、《努力周报》的第一女将,《独立评论》的创办人,出席国际太平洋学士会议(连续四次)的第一位中国女学者,现代中国女性中首屈一指的政论家。甚至有人认为她是现代中国第一位知识分子女性。在1914年留美学生中激荡着两件文化革新行动。其一是白话文运动,领袖是胡适。其二是科学救国活动,领袖是任鸿隽。他们和陈衡哲是亲密的朋友,胡适曾为陈衡哲小说作序,称陈衡哲是他倡导文学革命的“一个最早的同志。”胡适女儿死后,陈衡哲将自己女儿送了一个给胡适做女儿。而任鸿隽后来与陈衡哲结为夫妻。任鸿隽本人曾任孙中山秘书,最早帮助孙中山制定科学救国的规划,是中国现代科学思想的先驱,中国最早的《科学》杂志创办人。中国近现代科学界最重要的奠基人。
陈衡哲在回忆录中,念念不忘舅舅庄蕴宽当年去广州任常备军统领时也把她带在身边,每天下班骑马回营还要教她读书功课。
故宫创办人吴瀛亦曾有诗送两位表妹和妹夫。
其一,西江月.叔永(任鸿隽字叔永),衡哲同渡太平洋,舟过子午线时为7月12日,次日乃闰,又适为衡哲生日,于是衡哲得两生日,叔永填《西江月》贺之,录示索和,并询国内近况,夜不能寐,次韵书风雨如晦,不禁涕泪沾襟矣!
“浩浩乘风破浪,世程无异天排,一年生日两朝谐,古往今来难再!梁孟同舟共济,故园烽火尘埋,鸡鸣昧旦梦魂归,不是寻常世界。”
其二,戊寅重九为上沅老弟览揆之辰,河山破碎同客渝州,东南吴楚,为吾两人故乡,皆罹浩劫,逢兹良辰倍增凄感,坐对黄花,明年此会,当在大别山头,紫金山麓......。
“未敢登高览八荒,却看涕泪满衣裳,逢君初度为君寿,天付黄花共拒霜。”
著名剧作家吴祖光,小名韶韶,1917年3月初3出生在北京庄府,被舅公庄蕴宽以孙儿相待。庄蕴宽专为吴祖光作诗曰“韶歌清澈又铃园,此是新生雏凤缘,寄取初三天上月,一弯眉似我参禅。”,有趣的是,“此是新生雏凤缘”竟然预示了吴祖光后来娶了评剧皇后新凤霞。
青年毛泽东以出众的才华和滔滔口才,痛陈了张敬尧在湖南种种恶行,给庄蕴宽留下深刻印象。庄即刻去找了与自己关系甚好并时常有诗词唱和的北洋政府总统徐世昌,以及国务代总理靳云鹏。作为掩护过黄兴、提携过蔡锷,首先反袁的辛亥革命功臣,庄蕴宽的介绍与推荐自然分量很重。
这期间,庄蕴宽姻亲外甥,吴瀛表兄,时任徐世昌秘书的湖南人陈云明也在关键时刻起了非常大的作用。陈云明的父亲陈嘉言当时任国会议员,给予了毛泽东积极的支持,他领衔签名与数十位社会名流,从北京向全国发出了声援驱张的通电。
有了吴瀛的上下沟通,经过庄蕴宽和陈云明的斡旋,又由于易培基,毛泽东等人领导的“驱张运动请愿团”在北京的多方奔走呼号,徐世昌终于同意亲自出面谴责张敬尧,并命令对张敬尧褫夺军职、撤职查办。北洋政府总理靳云鹏则表态说“政府愧对湖南”,对张敬尧谎报政况请求增兵的说法直接予以驳斥。经过徐、靳二人的官方表态,庄蕴宽立即派人通知他在广西督办武备学堂时的旧部赵恒惕出兵驱张。赵则率领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入湖南,张敬尧望风而逃,并遭北洋政府全国通缉,驱张运动获得胜利。
五.革命母亲陈云凤之子夏明翰
此外,毛泽东在湖南领导这场驱张运动时,还有一个后来在中国革命史上名垂千古的青年人热情地参与其中,他就是写下“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的湖南人夏明翰。夏明翰积极地担任了驱张运动大会的组织者,并在大会上高声宣读了毛泽东起草的《快邮代电》、《张毒一日不出湘,学生一日不返校》。
但世人想不到的是,吴瀛姨母庄曜孚下嫁的湖南陈韬家,也是清朝湖南的官宦望族,陈毓光、陈嘉言、陈鼎、陈范、陈韬五兄弟都声名赫赫。其中陈鼎从翰林做到“军机处行走”,是辅佐光绪的中央军机重臣。他由于支持康有为和梁启超戊戌变法而犯案入狱,与谭嗣同等六君子同被绑赴菜市口刑场,被观刑警示后又压回监房,不久亡故。陈范则是清末著名的“苏报”馆主,曾聘章士钊为主笔,章太炎、蔡元培为撰稿人,宣传革命思想,后遭清政府镇压,被迫逃亡日本,为革命而家破人亡。陈嘉言是清末官场中著名的清廉之士,从福建离任回乡时,以80银元卖了两个女儿才凑足路费。夏明翰母亲陈云凤正是陈嘉言的大女儿,她二弟就是陈云明;五弟陈云彰字少梅后来成为著名国画大师,他们与吴瀛是姨表兄弟;夏明翰则跟吴祖光是姨表兄弟。陈云凤后来又有三个儿女为革命牺牲。毛泽东曾颇为动情地称她为“革命母亲陈云凤。”
历史看起来浩浩荡荡,但它的每个片段却非常之细,直接把相距遥远的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联系起来。谁能想到吴瀛家族竟然从毛泽东一直联系到李氏芋园的主人李青崖,又接上审计院长庄蕴宽,再到大总统徐世昌的秘书陈云明。然而,这正是历史的真实面貌。
驱张运动最终以军阀张敬尧的下台为结局。但共产党与吴家的关联,却远未就此结束。毛泽东的共产主义思想启蒙老师李大钊死后,他的女儿处境孤苦,正是吴瀛冒着风险收留了他的长女李星华,让她住进吴家。鲁迅在北京打赢与教育部长的官司也是吴瀛帮的忙。曾任职民国故宫博物院和行政院的吴瀛身为国民党员,他的十二个儿女,有七个加入了共产党。长子吴祖光冒着生命危险,1945年在重庆首先发表毛泽东词《沁园春•雪》,为改善共产党的文化形象贡献巨大,却遭蒋介石通缉追杀,被迫亡命香港。在周恩来的安排下,吴祖光藏到了如今澳门特首何厚铧家中,得到了其父港澳著名爱国人士何贤先生的掩护。解放后,董必武、习仲勋两位共产党人在历次政治运动的危难关头,对吴祖光、新凤霞不弃不离,给予了多方关照救助,已在民间传为美谈。
如今,他们的后代,年过八十的吴祖强先生是国际知名的音乐界泰斗级人物,全国政协常务委员,中央音乐学院老院长。曾任中国文联党组书记,桃李满天下。“有京城才子”,“香江神笔”之称的全国政协委员吴欢先生继承了先人遗范,在书画,文学、政论诸多领域出类拔萃,建树颇丰。金庸称赞他“文章立论精当,勇敢锋锐,书画皆有奇气,侠气,甚佩!”他立足于北京,奔走于国际和港澳台三地,歌颂着祖国的进步与繁荣。这些都是后话了。
六.吴、庄、陈、李、四大姻亲家族百世流芳
旧时联姻门当户对,吴、庄、陈、李四个姻亲家族,历史上都是书香巨宦,门庭显赫,荣辱相连,相互影响,沉浮与共。在两江、两湖、两广直到上海、北京,支持变法,推动新政,一代接一代,前仆后继,不惜做出牺牲,其事迹可歌可泣,可赞可叹。他们是清末官宦族群中的最早觉悟者,对中国近现代早期革命、乃至文化事业,起过非常重要的作用。他们几代人有大量的精彩故事,随便举出二、三十位,个个都是人物,有革命家,军事家、戏剧家、出版家、文学家、科学家、翻译家、音乐家、书画家,然而命运都相当悲凉。
或许是因为连年战乱,民国时期的传记作者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批人。此外吴、庄、陈、李四大姻亲家族涉及国共两党高层,渊源复杂,反被当时的两党误解而不容,国民党曾因共产党整肃了吴瀛,共产党曾因国民党整肃了吴祖光。如今事过境迁,两党都给予了这个家族认同与关怀。笔者在读了很多资料后,又找到当事人的后代查证才厘清他们之间的关系,惊觉历史的尘埃之下,埋藏了如此多的精彩人物、精彩故事。 岁月如流,前朝不远,再有两年就要纪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对这些前辈们的故事只有留待另写一部大书详述了。
附:毛泽东和他的二十四位老师(连载)(24)
尹高朝
他是个知人善教的好老师
———毛泽东和王立庵
在湖南第一师范,有这样一位老师,他宽容厚道,诲人不倦,对有“偏科”习惯、重文轻理的毛泽东恪尽师道,因人施教,因而备受毛泽东的推崇。他,便是毛泽东所在的第八班的数学教员王立庵先生。
在一师,毛泽东的国文成绩突出是出了名的。王立庵的同事和邻居、国文教员袁仲谦先生,就经常在他面前夸毛润之。可是,时间一长,王立庵便对袁先生的话不敢恭维了。这个毛泽东真叫他感到有些失望,几次数学考试成绩都不很好,有一次还不及格,成了全班的“倒数第一”!王先生原以为,毛泽东是逻辑思维不发达,对有些严密的数学问题弄不懂。
但是,王立庵后来发现,影响毛泽东数学成绩的,不是智商,而是学习态度———他学数学很不用心,他常常把喜爱的书籍带到课堂去看,你讲你的,他看他的;还有几回,他干脆不来课堂听讲,让同学代为请假,说是“病了”。
一次,王立庵信以为真,特地来到学生寝室去看毛泽东,见他不在。一打听得知他到自修室去了。王先生来到第八班自修室。毛泽东就坐在临窗的那张桌子面前,正津津有味地看一本什么书……
王立庵在一师教师中,是有名的宽厚长者,但他又是公认的“明师”,教学极负责任,从不马虎。此刻,他窥见了毛泽东请病假的“秘密”,不免对毛泽东蒙哄老师的行为有些生气,呼吸也粗重起来。
毛泽东转头一看,原来是王立庵先生,他急忙站起来打招呼:“王先生!”“嗯!”王立庵情绪平静了些,他略带笑容地说:“润之,听说你生病,我来看看。”见毛泽东一窘,他紧接着关切地轻声询问:“好些了吗?”“先生……”王立庵好像明白学生要说什么,忙用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坐下吧!”他对毛泽东说。毛泽东没有坐,仍旧恭恭敬敬地站着,似乎是等待着先生的训斥。王立庵默默地打量着毛泽东,只见他身穿青色斜纹布学生装,里面没有棉衣,显得十分单薄,一双手冻得红红的,手背上裂开了一道道细小的口子。看到这里,一股难以抑制的怜爱之情,突然涌上王立庵的心头。“天气这般寒冷,毛泽东仍能独自一人专心在自修室读书,看来他绝非那种懒惰的学生!”王立庵暗自琢磨,“可是,今天称病不上数学课又作何解释呢?”他又自问道。王立庵接过毛泽东递过来的书和笔记本一看,那本书是《读史方舆纪要》,他十分注意地看那本读书笔记《讲堂录》,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国文和修身课的听课笔记。
王立庵不得不承认袁仲谦老夫子识人的眼力,毛泽东确实是一个勤勉好学的学生;但他又对今天发生的事感到恼火,毛泽东这样不重视数学的学习,不要说与一师的校规不符,就是对他将来走上社会从事教育职业也是有碍的。他想这个问题不是一下子说得明白的,必须好好跟学生谈谈。
星期天一早,毛泽东按时来到王立庵的书房,毛泽东早就听人讲,王先生是湖南优级师范学堂的高材生,不仅对数理化精通,就是对文学和历史也有研究,被一些老师谓之“通人”。今日见到王先生书房里这么多书,果真名不虚传。
“润之,”王立庵给毛泽东倒上一杯茶,打开了话题:“今天让你来,主要是想和你谈谈学习问题。以我近日观之,你读书的兴趣,是不是太偏重于文科了呢?对于其他学科,你钻研得怎么样呀?”
毛泽东抬头望着王先生,他清瘦的脸庞上挂着和蔼而慈祥的微笑,毛泽东顿时消除了拘谨,坦率地承认说:“王先生,我是在注意研究社会科学。我觉得,在目前的中国,一定要从哲学和教育学入手,先改变天下的民心,才能对社会进行根本的改造。用别的方法,是徒劳无益的。”
“你说的道理很对!社会科学是得下苦功,但数学等课也很重要呀!你想过没有,一个师范学校的学生,什么都要懂一点,将来毕业了,如果某个学校只请得起一个教员,那么,数学课还开不开呢?若是开这门课,你不会,岂不误人子弟!”
“是的,先生!师范学校的学生,一出去就要当小学教员,大概是什么都要懂一点。正因为如此,学校的课程安排得非常繁杂,将近30门学科。宝贵的青春年华,就这样白白的流逝,实在令人心痛啊!”
王立庵听了,心里怔了一下,深邃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学生:“是这样吗?润之!你想过没有,现在已进入20世纪了,这是科学的时代,是蒸汽机和来复枪的时代。研究社会科学的人,不懂自然科学,也是不行的呀!听说你读过达尔文的《物种原始》和赫胥黎的《天演论》,你看,他们研究的是社会改革,可是又非常精通生物的进化……”
王立庵的话,一字一句都打在毛泽东的心上,他感叹着说:“先生,我知道自然科学很要紧,可是,我以前读的是经书,如今年龄大了,学不进数理化了……”
“啊?”王立庵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有多大年纪呀?”“已经21岁了。”毛泽东不好意思地说。
王立庵又好气又好笑:“年方二十就以‘年龄大’自居?!古人是怎么说的?孔子云:‘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你刚到婚冠之年,便嫌学习为时已晚,对照古代名贤,将作何感想呢……”
王立庵的话掷地有声,使毛泽东感到心头一震。“先生,我也晓得二十多岁年富力强,精神专一,正是读书的大好时光。可是,我又总在想,古往今来,有多少忠臣良将,都是少壮有为。可我们这一代人,偏偏生逢乱世。人的生命有限啊!已经过去了21年,还有几个21年呢?就算我学好了一门数学,又能找得到救国救民的良方吗?!”说到此处,毛泽东已是热泪盈眶了。
王立庵强烈震动了!他想:毛泽东已有凌云壮志,对这样的特殊学生,不能拿寻常的教学模式限制他,而应该因势利导,因人施教。否则,便扼杀了一个人才。想到这里,他手抚毛泽东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润之,我虽是你的先生,看来还没有真正了解你。通常我们要求一个学生要全面发展;但你的情况应另当别论。老实说,一师的课程的确太繁杂了;论深浅程度,也只适合于十几岁的少年。你已到了上大学的年龄,在文学、历史和哲学方面有了厚实的基础,可以专攻一门了。有些课程对你来说,显然是不重要的;而专门研究社会科学,探索宇宙之大本大源,却是十分必要的。不能苛求于你。从现在开始,赶快加紧努力吧,再也不要延误了。有什么难处,我当竭尽所能帮助你!”
“先生……”毛泽东没想到王立庵这样理解和支持他,不由心头一热,他深深地向王立庵鞠了一躬:“谢谢您,先生!”
1915年的上学期很快就过去了,学校就要开始放暑假。毛泽东和学友萧子升决定留在学校,一方面自修哲学,同时也请王立庵给自己补补数学课。王先生闻之很是欣喜。
这以后,毛泽东每天早晚在学校阅读《伦理学原理》和手抄杨昌济先生翻译的《西洋伦理学史》一书,上午和下午便来到“李氏芋园”王立庵先生的家里,听王先生讲数学课,中午就在王家吃午饭。
后来,王立庵见毛泽东每天往返于一师和“李氏芋园”之间,要走很远的路程,很是辛苦,加之天气炎热,既吃不好,又睡不安,就和同事黎锦熙商量,让毛泽东搬到“李氏芋园”的《公言》杂志社内寄宿。这个暑期,毛泽东在“李氏芋园”住了两个多月。
在这些日子里,王立庵先生每日不辞劳苦,尽心尽意给毛泽东辅导,补上了平时掉下的数学课,王先生还把一个由他亲手抄满数学公式和定律的本子送给毛泽东,帮助他学好这门功课。与此同时,毛泽东也按自己选定的哲学书籍,手抄了西洋伦理学史七大本,并且在王先生那里借阅了大量的书籍。
这次补课,毛泽东感到收获颇丰,除了学到了不少新鲜知识外,更主要的是思想观念上的受益。王立庵先生以他对自然科学的炽烈热爱,给毛泽东补上了特别的一课—使之真正认识到了学习和掌握自然科学知识的重要性。
虽然,这以后由于经历、环境和所承担的使命使然,他终没有很系统地学过数理化等自然科学,在这方面也说不上是个有很深素养的人。但观其一生,作为一个求知者,作为一个杰出的政治家和思想家,他对涉猎自然科学是颇为注重的。对某些问题,他表现了浓烈的兴趣,还发表过一些深刻的见解,并产生了巨大影响。
譬如,在1921年“新民学会”会员举行的新年大会上,毛泽东就曾订下过30岁以内设法补足数理化等自然基础科学知识的自学计划;1941年,他在给赴苏留学的两个儿子岸英和岸青的信中说:“惟有一事向你们建议,趁年纪尚轻,多向自然科学学习……”1964年,他在多年来对自然科学和自然辩证法进行精深钻研的基础上,首次提出“基本粒子可分”的思想,为中国和世界物理学领域探索基本粒子的深层次结构,“找到了开门的钥匙”……
王立庵先生给予“偏科”的毛泽东以深深的理解,这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不能不说是难能可贵的。对此,毛泽东一直感激不尽。
抗日战争时,毛泽东在延安与著名作家、当年的同窗好友萧三叙旧时,还激动地谈到他在一师曾和萧三的二哥萧子升暑假留校自学及到王立庵先生家补习数学的事,并以他特有的习惯语言,称王先生“是个明白人”、“好人”,“他是个知人善教的好老师!”(待续)
《人民日报海外版》〔20020305 №g〕
附 王立庵的女儿 王人美 (中国第一个获得国际电影金奖的电影演员)http://www.lyrb.com.cn/html/news/lynews/shms/2014/1223/3906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