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nter]九十七 金 孺 人 傳[/center]
吾母姓金氏,諱葆琛,先世桐城人,遷懷寧數世,遂爲懷寧人。
外王父,諱有書,太學生,曾以教授著聲鄉里。外王母,汪孺人,生二子四女。而吾母最長,自幼穎司端靜,外王父絕愛之,教以李氏蒙求唐人絕句、女誡、四書,皆能通大義,稍長佐外王母治家事,條理井井。外王父曾謂外王母曰:吾女卓犖,勝丈夫子也。故爲慎擇其所從。及得吾先考奉直紫卿公,以其溫文厚重,遂以吾母許字先考爲繼室,年二十五來歸。時前母胡氏所生長兄八歲,長姊五歲,二兄才周歲,猶在乳媼懷抱中。吾母撫字之如己出,人莫知其異母之子也。先考於前此五年中,叠遭先王父王母及前母之喪,乃將老屋數十椽,薄田數十畝,悉質以爲喪葬之資。而先考薄宦,所入甚微,非節嗇無以爲計。吾母因辭去女傭,僅留乳媼,領諸幼、佐灑掃,己則雞鳴而起,盥櫛畢,即躬執井臼、膳爨、浣洗諸役,燈時,則縫紉補裰,恒至夜分,雖祁寒盛暑不輟怠,而日具兩餐,以肉食禦先考,食兒女,己則日厭蔬糲,非令節不肉食,常數年不制新衣,其節嗇如此。然戚尚阝吉凶問遺之禮未嘗闕。鄰里之貧乏來告者,莫不負所望以去。其視人病痛訁思 訁思 然,欲去之如在已,故被其惠者至今言之,猶太息出涕也。吾母生不肖兄弟五人,妹一人。六弟生一歲而殤,後二年生七弟,七弟之生也,吾母年己四十,血氣虧損,乳汁斷絕,又雇乳媼不得,乃米粉爲糊以哺之,盡夜六、七次,至勞瘁矣。而夜間又必躬督,不孝兄弟,溫理外傅所授書,不使嬉宕,一身百役,無有助者。一旦先考歸來,詔不孝曰:吾于役於外,不以家累攖心者,以有爾母爲之內,爾其毋忘阿母之劬矣。是時先長兄己娶婦生子數歲,食指益繁,先考雖遷官,俸入稍裕,猶不給於用,而吾母衣粗食淡,無異于曩時。後數年,遣嫁長姊,而先二長兄相繼歿,吾家境益困。時不孝欲離家塾入學校,而苦於資用無所出,吾母知不孝有志於學,乃斥簪珥資遣而勖之,曰:爾果能以所學報國家,大吾門,吾雖再質中*廁衤俞亦所願也。迨不孝及七弟卒業後瘓教授以瞻家,四五弟經營商業,家漸寬裕,不孝暨諸弟皆先後授室,有婢媼佐助,而吾母緬懷不自逸,米鹽淩雜,仍躬自區處,諸子婦爲具旨甘,嘗些許,輒分賜諸孫,己徒屍其名耳。
吾母資稟沈毅,識慮明達,接物處事,胥中節法。七弟之初就館也,吾母嘗誡之曰:若初就館,館穀切勿求豐,豐則習奢,奢則不能養廉,將爲爾終身之累。其所慮蓋至遠也。于子若孫無不愛之篤,然不爲煦煦之慈,其有出於典則之外者,無小大,必嚴加戒敕,而尤惡木號捕之戲,垂爲戒律。五十年間,合家無人敢犯者,以故門內肅然。不孝少時不免趨時尚,一日薙髪歸,辮髮編之稍松,吾母見之,怒曰:此非端人之辮髮也,爾豈忘爾父教爾讀陳文恭公養正遺規乎,曷再讀而體認之也。
吾母於世俗所謂小節類此者,且不寬假如此,故不孝兄弟雖駑下不自敦,率然不敢即於匪僻者,皆吾先考及吾母之教也。孫十一人,祚彭,安徽工業專門學校肄業;梅村,國立武漢大學工學士;衍祚,國立浙江大學工學士;元厘,國立中央大學工學士;惜抱,國立安徽大學肄業;永祚、懷冰、當時、芸台、懷寧、懷仁俱肄業于高初中學。曾孫五人,俱肄業于初中及小學,皆循守規矩,是亦由於吾母慈愛而不姑息之教也。當先考棄養之時,吾母年已六十,猶朝夕哭奠,盡哀中禮,精神因益瘁焉,自是之後,不孝遂不敢以家事煩料理。
而吾母弄孫哺果以爲娛者十餘年,不孝兄弟竊喜:以後可以稍償吾母數十年恩勤拮据之勞矣。孰料東寇來犯,恁陵畿甸,不孝兄弟乃奉吾母由皖而贛、而鄂、而湘、迨長沙第四次會戰,四弟奉吾母奔命於兵戈焚剽之中,馳奔車,冒風雨,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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