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在云南发动叛乱的时候,迅速遣使各地,带着他的信和讨清檄文,约会他的旧部故交,同他一起行动。除了约会尚藩、耿藩、孙延龄等人,还有两个重要人物,这就是平凉的王辅臣,甘肃的张勇。书中前已交代,他们都曾是三桂的部下,先后调离云南,王辅臣赴陕西任提督,驻守平凉(甘肃平凉);张勇则出任甘肃提督,驻守甘州(甘肃张掖)。以个人关系而论,三桂跟辅臣的关系最为亲密。他在选择使者的人选时,得知云南援剿右营标下听用官汪士荣一向为辅臣所亲信,于是就选派他为特使,携带他的两封信和任命札二道,从间道赴平凉,都交给辅臣,令辅臣将其中的一封信和一委任札交给张勇。王辅臣、张勇都以骁勇敢战著称。他们为人正直,忠于职守,为三桂所器重。他非常需要他们起兵,在西北开辟新战场,可造成南北夹击清朝之势。这一形势对他将具有深远的政治与军事意义。因为王、张实握西北地区的兵权,手下有强兵猛将,是两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无疑将给三桂的叛军增添不可多得的生力军。不仅如此,王与张驻防的地方,皆属战略要地和边防重镇。辅臣驻平凉,为陕西与甘肃两省的适中之地。自明以来,山西、陕西向称京师“右臂”,与山海关外的辽东称为“左臂”,恰成两个对应的战略地区。如果王、张两将在平凉、甘州起兵,一举可以控制西北,而出平凉,举足可进入陕、山,迅速逼近清朝的心脏——北京,从而构成巨大的威胁。同时,王、张的兵力足以牵制住清朝的大批兵力,三桂在湖南可以从容攻战,而在东南沿海又有耿藩之助,这就造成东西、南北夹击清朝的有利态势,置清朝于不能自拔的绝境。
吴三桂满以为,凭自己往日对王、张的恩情,特别是对辅臣的特殊礼遇,他们一定会闻风而动,听命于他。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王、张无意从叛,而且予以坚决地拒绝。当王辅臣读了三桂的信后,他首先想到的是,朝廷恩情至深,待他如心腹。他还记得,三年前,他在京准备赴平凉上任时,圣祖对他的一片厚望。圣祖爱惜他是个将才,总舍不得让他离京远去,眷眷之情,溢于言表。他说:“朕真想把你留在朝中,朝夕接见。但平凉边庭重地,非你去不可。”特命钦天监为他选择一个好日子动身。日期选在年内,而时已近年底,圣祖又说:“行期已近,朕舍不得你走。上元节就到了,你陪朕看过灯后再走。”又命钦天监再选择上元节后的吉日。到临行这一天,圣祖接见他,温言细语,授以方略,谈了很久,然后重加赏赐。御座前有蟠龙豹尾枪一对,圣祖指着这条枪说:“此枪是先帝留给朕的。朕每次外出,必把此枪列于马前,为的是不忘先帝。你是先帝之臣,朕是先帝之子。他物不足珍贵,唯把此枪赐给你。你持此枪往镇平凉,见此枪就如见到朕,朕想到留给你的这支枪就如见到你一样。”辅臣感动得拜伏于地,痛哭流涕,久久不起,说:“圣恩深重,臣即肝脑涂地,不能稍报万一,敢不竭股肱之力,以效涓埃!”他接受了圣祖赏给的这条枪,流着眼泪拜辞圣祖,带着朝廷的“天恩”厚谊,踏上新的征程……《广阳杂记》,卷4,185~186页。
辅臣重念朝廷厚恩,相形之下,三桂的一点恩情就显得黯然失色了。在圣祖与三桂之间,意味着正义与叛逆,他只能选择前者,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后者。还在一个多月前,即康熙十二年十二月,圣祖刚得到了三桂起兵的消息,马上就给陕西总督哈占、提督张勇、王辅臣等发去了特急指示:“逆贼吴三桂,傥有伪札、伪书,潜行煽惑,当晓谕官兵百姓,令其举首,向朝廷报告。”他特别强调,他们都是他亲自提拔的“股肱之臣”,捍卫边境,绥辑军民,惟他们是赖。圣祖让他们把他的希望和命令传达下去,使陕西军民都知晓。《清圣祖实录》,卷44,19~20页。圣祖预先告诫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鼓励着他忠于朝廷,绝不背叛。因此,他在三桂的诱惑面前,一刀切断他与三桂的个人感情的联系,没有犹豫,立即命令拿下汪士荣,连同信札,派他的儿子王继贞押解,星夜驰往北京。
康熙十三年二月初,王继贞押解汪士荣到了北京,面见圣祖,奏报事情经过,把三桂的信札一并呈上。圣祖大喜,夸赞了他们父子一番,将汪士荣处死。圣祖对兵部指示说:
陕西提督王辅臣,久历戍行,劳绩素著,近举首反贼吴三桂所送伪劄,遣子奏闻,坚守臣节,益见忠贞,朕心深为嘉悦,前已有旨,事平之日,从优议叙。今应即行加恩,以彰激劝。
当即授给辅臣三等精奇尼哈番世职,授其子王继贞为大理寺少卿。《清圣祖实录》,卷46,3页。
王辅臣举首三桂逆书、父子晋级的事,却激起张勇不胜愤怒:“我二人事同一体,你既想作忠臣,也应事先告诉我,以便共同商量后,派人进京报告。不想却背着我,单独献忠于朝廷,这是叫朝廷怀疑我,岂不是出卖我吗?我看你忠臣能做到什么时候!”自此,两人结下了矛盾,不能和衷共事。《广阳杂记》,卷4,186页。
其实,张勇既然没有得到三桂的信札(王辅臣并没有把三桂的信札转给他),都被辅臣一并交上,朝廷也不会轻易怀疑他的。不过,辅臣事先不知照张勇,难免有邀功请赏之嫌,张勇生气,也是人之常情。恰巧此时,四川已叛,总兵官吴之茂派人给张勇送去劝降信,这回该轮到他立功了。他在同年三月,把来使同“逆书”一起上交给圣祖处理。圣祖大为称赞,“命从优议叙”。《清圣祖实录》,卷46,1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