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氏家谱 家事·难事·家谱
敖书印整个人向粮食口袋一样的歪倒在土炕上,紧闭上眼睛,仿佛连喘气吸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一张茵山核桃的脸上挂着阴沉沉的愁雾;在一个漫长的春天,贩苹果亏了本的左德平,郭向芳两口子的脸上都没有了愁容。因贪污被请回局子又放回村子的左群众挂在脸上的阴云都散去了。唯有敖书印脸上的愁雾像太白山上的积雪一样不愿化开。 从家里走到果园三里半路,又从果园走向家里也是三里半路。他一天要走上三个来回的;他每天都在家和果园忙张着,手不闲,脚不停的在喂养,养猪,猪又生了一窝子转种的杂毛猪娃子,村里村外有贼,他还养狗;如果一个人劳力还好,要是在劳心呢?女儿出嫁了,不顾一切得将田地全栽了苹果树,苹果没有结苹果,连饭吃也没有,他这贫困户还不得不救济女儿一家人了;大儿子结婚后,他背了三千块钱的外债,大儿子已经分家分灶,但儿媳妇还吵嚷着,要他再出一桶子血再给他们顾上三孔比秦岭隧道稍小一点的砖窑。小儿大学花了他6万,这6万还是他贷的会生腿黑钱,老私学先生父亲已年过九旬,气候稍有变化就呼吸道感染,不挂吊瓶是难以抵抗感染的和不断变种的病毒的,;母亲早已变得痴痴呆呆,时常老不认识他这个当儿子的娃了。 他每天都要躺上一会,好像是为了接上一口接不上来的似的,他每天都想奔波操劳家务事,整个人好像只剩下半口气了。他做了三十年的民办教师;他将当民办教师的工分也挣了三十年;土地包产后,他上有老,下有小,只能无条件的回家种田了。然而,那些没回村的民办教师,却一个个转正成为公办。和他一同当民办教师的王文亮、钟文秀、贾春林,都在县城买单元楼房了。他却背负了数十万的外债,还住在老父留的破庄稼院里;在吃苦耐劳的弄着苹果树。 堂侄媳妇让他信神,说信神日子就会过的好起来,他的脑子总想着造字的苍圣爷和《弟子规》里的句子,本能的反对任何神主和上帝;让他在胸前装模作样的画十字,除非洋主上帝用迷魂汤将他灌昏,不然,他永远都是神主和上帝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的光景过的不济,却从没喊过冤,他父亲也没喊过冤;他父亲是老私学先生出身,教过53年头的书,只因在解放前做过大半年国民政府包公所的文书,在文化大革命中就被打翻在地,这辈子就难以领取人民共和国的半点退休金了。贺家娃子的贺同娃,没有教过书,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却在领取者人民教师的工资,洛水县不知有多少个这样的冒牌教师?这其中还有几个是他们父子的学生,他把他们父子教出来的这些弟子称为神;这些神过着优哉游哉的光景,却从不敢教授现代《弟子规》的行业,苍圣也也同是教书先生出身,他老人家要是看到洛水出了这么多的冒牌教师,伟大的苍圣爷,真会让这些后人们再气死上一回了。 苹果蔬花蔬果套袋是左贤庄人最忙碌的季节。大多数人家雇人;他独自一人一天到晚的忙碌,谷雨节的前三天,他一头从梯子摔下来,磕绊了一颗大牙,从他的口腔里缓慢流出,渐渐的凝结在雪白的胡须上,他的面色像黄表纸那样的蜡黄。太阳缓缓地照着他的脸,如同给他脸上抹上一层高金色的亮光。他没有动,也没有呻吟,只是无声无息的躺在 铺满黄色的苹果花瓣上;当他的胡须上的鲜血已经干结时,他才从这铺满花瓣的土地上缓缓的站了起来;用脚踢出一个小坑,然后弯腰将自己的牙齿埋起来,仿佛是自己将自己埋了一样。只有欣慰,没有半点伤感。 掉牙的事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但牙床仍在发炎红肿,他不能吃干硬的馍,连油辣子也不能给他吃,伤痛事小,关键是父亲的病让他揪心,老私学先生的病一次又一次的发作,半卧在炕上,面色紫青,喘着粗气,脑子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楚,当脑子清楚时,要吃要喝要大便小便,当脑子糊涂事,口里含混不清的说这胡话,患痴呆病许多年的母亲,倒是明白父亲胡说的内容;母亲说:你大让你弄咱敖 家的家谱里。 弄家谱不是弄苹果树,弄苹果树要的是力气,而弄家谱既要力气又要费心智;敖书印却不明白老私学先生的父亲临终前怎么就给他那么一道难题。这个难起竟给他出的不是时侯。 贾春林是他父亲的学生,贾春林探望他父亲,望着因疾病痛不欲生的老私学先生,说:书印抽出时间还是快动手修家谱吧!若 不修成家谱,铁老师是不会走的。 老私学先生果然像贾春林说的那样,宁肯受疾病痛苦的折磨,睁着一双忽而发亮,忽而失神的眼睛望着他,就是不愿离开这个世界。老私学先生早就想修一部他们老砂锅家族的家谱,但许多年过去了,谁也不清楚是何等原因,却没有动笔,他临终前,却将着这一重大的家族文化工程,交给了儿子;老私学先生的生命而且变得如此而坚强,数位医生判定他过了初一过不了十五。但事实证明:老私学先生已经顽强的渡过许多的初一和十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