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章在门口就远远的看到杨家院子和谢家河坝的主劳妇劳们,挑着粪桶,有的还打着谷草火把,正吵吵嚷嚷的逶迤而来!
这小街上面现在是三政合一,公社的几间青瓦砖房在街东面靠北头里,跟20户泥胚土墙老百姓房子,沿街一字儿排开,要在白天,那是相当显眼!公社屋后是个土坡,再上去是公社粮站,有条50来米的机耕道与公路想连接。粮站的几间白色土墙房一直空着,这年月哪有什么粮食好存的,所以吴家村村委就租了间空房办公,已经好几年了。至于勤章他们营盘坝二队,就生产队长杨胜福一个“官”,办公地点也免了。其实粮站外面坝子挺大,公社放电影,一来几千人都不咋拥挤,所以二队的社员大会,经常是在大坝子里开,不过全队百十号人,在这空旷的大坝子里站着,多少显得有点空旷落寞!
<勤章在街面儿上边走边踢着碎石子,两旁是黑影幢幢的低矮房屋。
你说这公路修的,58年就通车了,到今天也没啥车开过。当年这路从南面的县城往北面的陕西修,到这里,一是街道本就还算宽敞,二来也不想影响原住老百姓的生活,所以只是把原来铺的清石板撬了,重新铺上碎石子了事。倒是灰尘比从前多了,一开门就扑面而来,勤章对以前的青石板路面很是怀念,小时候在街上翻翻跟头,尥尥蹶子,多安逸!现在老汉去世,大哥也不在家,自己是家里唯一的主劳,虽然生产队里每天只给自己8个工分,其他壮劳力是10分,但至少自己把自己当主劳看,上工决不偷奸把滑!
街道两边的民房各20户,吴姓人家就占了39户,只有秉爷姓杨。可是大伙也从来没把秉爷当外人看待。
勤章乱七八糟的想着走着,冷不丁的,后腰被人抱住了,小伙子反映还不慢,马上左手使劲一撇,一拽,那人就被反扭过来,滴溜溜的直打转,口里嚷嚷
“放手,勤章哥,是我,痛啊”!
勤章冷冷的松开,“就知道是你这条黑牛”!
来的是勤章隔房幺爹的大儿子,吴寿章,小名牛娃子。两家门对门。牛娃子要比勤章小几天出生,所以管勤章叫哥。两人倒是从小玩到大,光屁股的伴当。勤章逐渐懂事,所以不大待见他,牛娃子却不以为忤,照样跟前跟后!这家伙还有个弟弟,虽是一母所生,二人性情脾气却大不相同,牛娃子现在出落的五大三粗,黑的象个炭头,而且偷鸡摸狗的旧脾气不改。勤章整东西是为了给弟弟妹妹吃,牛娃子整的东西,家里人别想动的分毫,再说这两年勤章也不好意思去偷个地瓜,摸根包谷啥的了。牛娃的弟弟二狗比仁章大一岁,白白净净,这孩子心地不错,就是胆子特小。
去年,食堂快解散的前两月,牛娃他老汉在家打摆子,一躺二十多天,牛娃每天去杨家院子喝粥,常常把他老爹那份也吃了,他娘还瞒在鼓里。后来,老汉饿的不行,挣扎着爬出屋去,叫上二狗,把门前杯口粗的一根枇杷树皮,刮了下来,在自家小石磨上整成面,就灶孔里烧成块琵琶面饼子。这边还没把灰吹拍干净,那头牛娃子碰巧回来,撞个正着,劈面一把抢走了他老汉手里的饼子,边吃边骂骂咧咧
“痨病鬼,你一条腿都伸进棺材里头哪,这么好的饼饼,给老子吃了还能养活一家人,你浪费啥球好东西呢你,你早点去死吧!”
二狗子见状,也不敢吭声,只有看着他老哥扬长而去。
他老汉伤心欲绝,借故把二狗支开,自己搓根草绳,当天就在磨屋梁上吊死了!
没几天,二狗把这抢饼子逼死老汉的事偷偷告诉了勤章,勤章实在气不过,把牛娃子拉到谢家河滩,连灌水带揍,要不是附近上工的大人们赶来,牛娃子喝水也得给呛死!事后,知道真相的幺娘跑到勤章家苦苦哀求,这事情最终烂在少数几个知情人的肚子里!
扯的远了,却说牛娃子吸吸鼻子,嬉皮笑脸的看着勤章“勤章哥,你咋知道是我呢?”勤章阴沉着脸:“就你这两鼻孔,一年四季清水长流,你走到哪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就使劲儿吸吧你!”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公社门口,一大堆人正围着呢!
玉兰跑过来:“去哪里了老三,不会真去看干女子了吧”?周围人一听,都哄笑起来。
“三娃子,啥时间找的干女子,我们咋块不晓得喃”?
“长的咋样?有莫得咱三娃子标致哟?
………….
勤章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耳朵根子,这可不比在家里的厚脸皮,正不知所措,牛娃子凑了上来
“哪家的黄花大闺女没长眼,看上你三娃子啥呀,“?“
勤章一股怒火腾的直冲顶门,一把揪住牛娃子的衣领,咬牙道
“你这黑牛,一指甲抠下去涨三天黑水,我比你咋样?”
牛娃子看勤章毛了,心里发栗,两手止不住的乱扒拉“我没那意思,我开玩笑的!”
勤章恨声道:“你给我记着了,从今往后不许叫我小名,我不再是三娃子,我是大人了,我叫吴勤章!”
牛娃子傻了“嘿,我说,我不是一直叫你勤章哥吗,我我”?
勤章拎着牛娃子,环视四周
“我说的是所有人,我叫吴勤章,是老吴家的主劳!”
“好好,吴勤章,吴勤章,那个狗日的再叫你三娃子,就饿烂肚子,上吊…那个啥….?话还没说完,她娘杨成兰挤了过来,劈手就是一耳光“畜生,你乱说些啥子?”
这家伙还是有些怕他老娘,捂着半边脸,直躇在那里,不敢吭声!
周围看笑话的人都悄悄议论,只有秉爷匝巴着心爱的古铜烟袋,在那里不言不语,若有所思!
生产队长杨胜福赶紧站上台子
“我说大伙,人也齐哪,时间关系,名就不点了,出发吧”!
“走喽,走喽,去晚了,只有稀饭(稀粪),没有干饭(干粪)喽”有人大声喊道。
众人又哄笑起来!一百几十号人挑上木桶,咣咣当当,顶着料峭的春寒,哈着团团雾气,一路往南,直奔县城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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