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陲将后  忠义家传

在西安、银川、兰州三省城形成的三角地带中心，有一条南北走向、状如巨龙的莽莽长岭，世称陇山。它长约240公里，宽在40～60公里之间，是陇东黄土高原与陇西黄土高原的界山，也是泾河与渭河的分水岭。位于陇山首端的六盘山，海拔2800多米，犹如巨龙翘首陇原，称作北陇山；绵延至陕西南部的关山一带称作南陇山。陇山既是北方游牧文化与中原文化的结合部，也是丝绸之路必经之地。甘宁道、六盘道、鸡头道三条古道①穿山而过，直通武威、兰州、天水，自古为兵家用武之地。

六盘山西麓的隆德、静宁、庄浪三县，是一衣带水的邻县。按现在的行政区划，隆德属宁夏回族自治区管辖；庄浪、静宁属甘肃省管辖。在宋代，这三个县同归德顺军管辖。宋代的地方政区分为路、府、县三级。军与府平级，兼有军事区划的性质。德顺军，是1043年（北宋庆历三年）朝廷根据边帅韩琦的建议，由陇干城②改升为军，隶属于陕西五路之一的泾原路。其管辖范围有陇干一县，水洛一城，静边、得胜、隆德、通边、治平、怀远六寨，中安、威戎二堡，共29269户126241人。

德顺军当时虽属边塞，但“蕃汉交易，市邑富庶，全胜于近边州郡（《宋会要辑稿·兵》27之30）”。其中自然条件最好的是现在庄浪县的水洛城。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44庆历三年十月记事载：

其地西占陇坻，通秦州往来道路。陇之二水，环城西流，绕带河、渭。田肥沃，广数百里……川平土沃，又有水轮银铜之利。环城数万帐，汉民逋逃者归之，教其百工商贾。

2000年出土于庄浪韩店西门村，刻于1060年（北宋仁宗嘉佑五年）的《皇宋王家城城隍庙碑铭》，在讲述水洛当时的形胜与富庶时写道：

〔水洛〕三山东来，二水分注。主阜中位，如虎之踞；客冈旁拱，如凤之舞。又其东山有青铜白金，秀林美实。大车之扑，广厦之材，民所取之，其利斯博。故其民弃泾原故土，即水逻（洛）新居者万有余户，善利诱之然也。然又于三山两川间，可城可戍者有数十所。其川谷气候，田畴膏壤，在秦之下、陇之上。

水洛城

水洛城不独富庶，且处于秦、渭二州之间的鸡头道上。六盘道开通之前，鸡头道是连通秦、渭的唯一通道，也是北宋王朝防御西夏的军事要冲。宋、夏战争期间，水洛的军事价值，早为边帅所重。1041年（庆历元年），宋将任福好水川（今宁夏隆德县西北）兵败之后，陕西经略安抚副使韩琦派瓦亭寨兵马监押刘沪，从羌族寨主铎斯那手中收复水洛，得蕃兵及弓箭手③三万五千人，筑城而守，有效遏制了夏军的入侵。

特定的地理区位，使水洛早就成为蕃汉聚居之地。在汉族居民之中，有一姓吴名扆的人，出身于大户人家，在当地颇有影响。吴扆的祖父吴谦④，五代南唐末至北宋初人，祖籍永兴军京兆府（今陕西泾阳、礼泉一带）。兄弟三人讳谦、讳谞、讳訸。谦官至池阳（今陕西泾阳县）主簿，谞官至监军署司判官，訸官至金陵县主簿。南唐灭，三祖隐匿德顺之陇干⑤。父吴遂，官至南唐潭州兵马都监，唐亡不仕，随父归隐。祖母李氏，母亲齐氏都是平民，世代居住在水洛城。他们之所以移居水洛，显然是北宋立国之初，作为前朝遗臣，不愿再仕二主，只好选择一个远离朝堂的边塞地带居住。由此可见，史称他们节义起家，忠烈名世,绝非浪语。到了吴扆这辈，正赶上水洛城招募军人，扩充兵员，于是他从戎军前。初为水洛城寨主部下的一名寨卒，在与羌、夏人作战中英勇善战，屡立战功，步步提升，位至指挥使，敕封昭信校尉。吴扆之妻刘氏，恪尽妇道，事亲孝而持家严，是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1093年（宋哲宗元佑八年），曾经对南宋历史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一代名将吴玠，就降生在这个边将家庭。吴玠生下后天庭饱满，相貌英奇，异于常儿，全家人非常喜欢。

1102年（宋徽宗崇宁元年），吴玠刚满10岁时，母亲刘氏生下了弟弟吴璘。吴璘在娘胎里待了不足七月就出世了。出生时紫气霞光，满屋生辉，家人视为吉祥之兆，断定此儿长成后必能光大门庭。吴璘的出生，给这个家庭再次带来了喜悦与希望。

吴扆虽然出身平淡，但受父辈影响，重义轻财，忠君爱国，在军中小有名气。他待人宽厚仁慈，管理下属不尚威罚，即是有了过失，也多方为之开脱。在一次战斗中，因部下作战不力导致失败，寨主追究下来，被处以杖责。他一时难以想通，整日怏怏不乐。正在这时，一位术士从门前路过，吴扆邀至家中，相谈甚洽。谈到当时的处境时，无意中为自己占了一卦。他本无什么荣望，这样作仅仅是想排遣心中郁闷而已。卦成之后，术士告诉他：

“依卦中所示，将军有封侯之象。”

吴扆听后觉得有些玄乎。术士接着说：

“只怕是身后之荣。请问将军有几个儿子？”

“两个。”

“可告诉他们的生辰否？”

吴扆先把长子吴玠的生辰八字交给术士。术士一看大惊，忙说：

“贵不可言，将来定成治国功名，身后还能谥封王爵。”

术士的话让吴扆如坠雾中。随后又让他看了次子吴璘的八字，术士赞不绝口：

“此儿之贵，胜于其兄，生能封王。”

听到这里，吴扆更难相信，不过心中的不快已经消失。

术士临行时告诉他：

“将军不必生疑，贫道不隐名姓，本名伊宪文，山西永济人，隐居在首阳山下。眼下战乱将至，我不能久留此地，愿将军善记我言，别忘尽忠尽孝。” 

吴扆牢记术士之言，视二子如宝，分别取名玠，字晋卿；璘，字唐卿。当时吴璘尚小，吴玠已经懂事，吴扆亲自教他习文练武，并时常叮咛妻子：要不惜任何代价教育好两个儿子，将来为国纾难，为祖上增光。在军中，他更加尽职，常以忠孝自励，最终战死在疆场。死后葬于水洛北塬吴氏祖茔。(据《夷坚志》卷37《伊宪文命术》)

这座古墓就是后人习称的“吴王坟山”，因留有吴玠墓葬而得名。坟山位于水洛城北10公里的水洛乡赵家坟山村。其山横亘于水洛、葫芦两河之间，逶迤连绵，为庄浪全境的脊梁所在。墓地位于坟山东岭，坐北面南，群山环拱，前眺连秦之陇山，下瞰通渭之洛水。气势雄阔，配置天成，不失为当地罕见的埋骨佳壤。

章  注

①甘宁道：平凉－固原－同心－中宁－吴中－银川－中卫－武威；六盘道：平凉－隆德－静宁－会宁－西宁－榆中－兰州；鸡头道：平凉－泾原－庄浪－秦安－天水。

②陇干城，又作笼竿城。北宋大中祥符七年筑，即今宁夏隆德县。

③弓箭手是北宋时西部边塞招募的民兵。应募者由官方给以闲田，蠲其徭赋。给田二顷，出甲士一人；及三顷者，多出战马一匹。设堡戍，列队伍，置巡检以统之。无事时分戍城寨；一旦有惊，可参正兵为前锋，而官无资粮戎械之费。至靖康元年，泾原路沿边城寨，郭外居民尽系弓箭手之家，别无税地人户。（祝世林《平凉古代史考述》151页）

④关于吴玠的先祖，现存三种说法：

1、参照《吴玠墓志铭》、《吴玠功绩记》所载，玠之曾祖吴谦，赠太子太保；曾祖母李氏，永宁郡夫人。祖父吴遂，赠太子太傅；祖母齐氏，普宁郡夫人。父吴扆，赠少保；母刘氏，嘉国夫人。自少保而上，世居德顺之陇干。三世皆以义烈闻。

2、吴玠曾祖吴仲举，五代时南唐兴国永兴（今湖北新阳县）人，曾任池阳（今陕西泾阳县令）。祖父吴中复，北宋仁宗景佑年间（1034—1037年）进士，官至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父吴立礼，字节和，宋英宗治平年间（1064—1067年）任御史，后奉命守边抗击西夏，死后葬于水洛，其家族随之迁居水洛。此说来自《中华姓氏通书·吴姓》第六章《吴玠吴璘家族及其东迁》，作者刘佑平。文中谓玠、璘同父，但附图中同祖异父，璘父吴立本，字仁和，为立礼之弟。

3、吴玠曾祖吴谦，五代南唐末至北宋初人，祖籍永兴军京兆府（今陕西泾阳、礼泉一带）。兄弟三人讳谦、讳谞、讳訸。谦官至池阳（今陕西泾阳县）主簿，谞官至监军署司判官，訸官至金陵县主簿。南唐灭，三祖隐匿德顺陇干。祖父吴遂，官至南唐潭州兵马都监，唐亡不仕。父吴扆，从戎军前，官至昭信校尉。此说见于华夏吴氏网载陕西宝鸡吴玠28世孙吴正茂《关于续修水洛吴氏世族分籍陈南虢县世族谱致族人的信》。据吴正茂提供，吴氏在宝鸡陈南见到最早的族谱撰于1091年（北宋元佑六年）；1214年（南宋嘉定七年）由六世祖吴琳（进士、江州刺史）重修。之后有1321年（元至治元年）、1338（元至正二十五年）、1420年（明永乐十八年）、1450年（明景泰元年）、1522年（明嘉靖元年）、1900年（清光绪二十六年）、1936年（民国二十五年）七次续修谱序存。1338年由10世孙吴秉甫（兴）撰修的《重修族谱叙》中说：“自始祖肇始，池阳作簿，世族分籍水洛。徙陈仓列名讳者，十一世三百余口。”前后九次谱序中，关于先祖的说法，均与此述无异。

三说的异同及其差异尚待考证。本传姑从第三说。

    ⑤这里应按水洛及其东、北部一带的泛称理解。详见拙作《二吴故里补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