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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吴起的故事 |
:2004/2/9 19:25: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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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起的故事
作者:潇水
(摘自新浪网大话春秋论坛青铜时期的恐龙战争)
李悝的法变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29岁的年轻人,留着一撇轻胡子,从远东来到了魏氏的安邑。他骨骼肃穆,神色超远,目光扫视着这个新兴的城市。如今城里的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宫殿区还是壁垒森严,单手工业作坊区和市场交易区却熙熙攘攘。“鬻金者”、“沽酒者”、“卖履者”、“卖骏马者”、“贩茅者”,“卖卜、屠狗者”,都在这里谋生活。市场的喧嚣取代了从前城堡那种肃杀的景象。
这个生逢其时的年轻人拿着自己的名策,径直投向魏文侯的府邸。他不是别人,他就是那个被“尉缭子”设问为——“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 曰:吴起也。
吴起,卫国人。
卫国这种三流小国,夹缝中生存,受狄人打击,被迫东迁,向齐国看齐,东迁到滑县,最终定都濮阳(河南省东北部)。濮阳可是人杰地灵之处,商鞅、张仪、吕不韦都是这儿的人,后来还有僧一行,南霁云(南八),以及传说中的“造字家”仓颉等等。当然还有接受了三陪女的性按摩而不见效果,“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先生(前一时间被凭为“中国古代十大杰出青年”)。
但吴起没有这么杰出,年轻的吴起是个游仕求索,出头无路的家伙。他的老家也不在濮阳,而要从濮阳西南行200里,进入山东定陶(据说是宇宙的中心,天下的中点,既然是中点,那就是倒爷的聚集地,范蠡就在这里)。
吴起的爹爹也是个倒爷,家里存款达到“千金”,有钱。当商人当牛了,就要想着运动王侯,作磨着当官了。吴起就是在这样的家教中长大的,他按照父母意愿,把爹的存款拿出来,到处托关系,想当官。可是家财散尽,依旧找不到“人上人”的工作。想换掉身上这件布衣,真是不容易啊。
虽然衣服没有换成带绣花的,但吴起却娶到一个老婆。这个可怜的妹妹在家给吴起织带子,织完了一量,比政府规定的窄。于是吴起要求她拆了重织,妻子点头答应。
织完吴起再一量,还是不达标。吴起大怒。妻子赶紧解释:“经线固定好了,你叫改的时候已经没法改了。”
吴起说:“没法改,你答应干吗?”吴起不能原谅妻子的欺骗行为,拿出结婚证,还给妻子,说,咱们离婚吧。
妻子赶紧请自己的兄长去求情,她兄长说:“吴起这个人我知道,他推崇法家,法无私情,包括要在最亲近的人身上实行,然后再推广。所以,你不要再想着给他当老婆了。”
法家就是这样,不分贵贱亲疏,一律断于法。
老婆没有了以后,这个年轻人陷入了苦闷、踌躇和轻微的落魄,不过他也不需要老婆,只想干一番事业。一般想干一番事业的人的特点,就是不叠被,早上爬起来就出去奔走,一整天在外边求师结友。有一天,吴起遇上一个好的,吴起说:“朋友,我家里没有老婆吵,你晚上来吃饭,一起谈事业吧。”
结果这晚上哥们爽约了,没来谈事业。吴起竟坚持等了一夜,不动饭菜,直到第二天亮,专去把朋友请来,才一起进餐谈事业。(韩非子说:“小信成则大信立,是以吴起须故人而食。”)
吴起谈论很多事业以后,终于悟出来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空有满腹才华,但是没有文凭,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吴起想读书,首选就是去礼仪之邦的鲁国(鲁国一直是教育出口,很多人到国外去招生讲学,比如子夏,就去了山西当教授,教了魏文侯、李悝)。
临行,吴起发了狠,用牙齿咬破自己的臂膀,向其母发誓:“我——吴起,如果不能成就事业,身居卿相,决不回卫国来。”
于是26岁的吴起先生东行300里,跋涉到鲁国的曲阜。他听说著名教育家孔子——的徒孙——“曾申”先生,正在招收新一届学员,根据广告上说:“火车站向西100米,车站有人接,包吃包住,学不会,免交下一学期学费,循环教学,中间不清场。”
吴起觉得比较合算,就花钱投到曾申名下读书。
这个老师曾申,也不是个俗人,他小的时候,他爸爸有一次带他上街玩。曾申小啊,不懂事,非要哭闹。他爸爸说:“孩子不闹,回家杀猪给你看着玩儿。”
回来家,曾爸爸就卷起袖子,磨匕首杀猪。曾妈妈说:“开玩笑!开玩笑阿你。你跟孩子开玩笑也当真啊。我这可爱的猪,还没发育成熟呢,你就要杀啊!”
曾爸爸说:“小孩儿是不可以跟开玩笑的。”说完就一棍子撩倒,把猪捅了。小孩儿曾申在旁边拍着手叫。(又是一个从身边实行自己主张的人——曾爸爸。)
如今曾申长大了,受爸爸影响,也是非常教条,驴脾气,跟自己的学生“吴起”针尖对麦芒,合不来。吴起学习了一段时间儒学,突然听说老妈在老家死了。一有人死,儒家的人就立刻兴奋了,因为这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刻。要求丧主的儿子:守丧三年,三年不改父志,三年不许做官,三年不许穿花衣裳,三年不许吃肉,三年去坟头搭草棚住着,三年这个,三年那个,一定要把自己搞死,至少搞到又贫又瘠,浑身瘦成一把清骨头才好。
吴起因为当初跟妈妈发过誓,不当卿相,不回卫国。吴起也是说完算话的人,不光小孩子是不可以跟开玩笑的,妈妈也是不可以跟开玩笑的啊!而且回去三年,也太浪费时间了。
于是吴起不听老师的话,不回家。曾申大怒,从此对吴起待搭不理。
不过吴起学儒,还是孜孜苦读,很有收获的。因为他勤奋,脑子快,所以曾申把《国语》、《左传》这些记叙春秋时代的独门秘笈,都传给了吴起。
因为老师不喜欢他来,说是循环不清场,现在也要清场了。于是,很有志气的吴起不跟你学儒了,开始自己钻研兵法。
后代有人认为,《左传》里边很多内容,都是吴起写的。“桐城派”的姚鼐(是个文学流派,不是武林派系)就是持这种观点,因为吴起事兵学高手,所以才把《左传》中的军事斗争描述得栩栩如生、入木八分,成为《左传》中最大的亮点;《左传》里边对楚国历任大王,不论好坏,都褒扬得虎虎有声,对楚国的大臣,却恨的入骨,这跟吴起后来的遭遇很能对的上号(吴起爱楚王,憎楚臣)。《左传》对三晋褒扬胜过齐鲁,这也是根吴起的恩遇立场,匹配的。钱种书大师,干脆就宣言:《左传》是吴起写的,不是左丘明写的。
不管怎么样,通常的理解是,吴起是《左传》的讲师,并且往里边塞进去了很多他写的东西。
28岁,齐国人来打鲁国人了(这是齐国人的家常便饭,国内一闹意见,有矛盾,就出去打鲁国,给自己捞资本,扬威,就像夫妻俩吵架,拿打孩子出气)。
正在揣摩兵法的吴起,被鲁穆公看中了,想任命他为将,抗齐。吴起终于有了显山露水的机会了。但是鲁国的大贤,非常不习惯让外来户(还是一个暴发户的儿子)去飞黄腾达。于是大贤们就去谮害吴起,说吴起新娶的第二个老婆,是齐国人,吴起这小子肯定会跟老婆走的,对鲁国有二心,必坏鲁国大事。(唉,儒教门下,败类也如此之多啊。)
吴起为了心中燃烧着的、炽热的树功立业的志向,毅然决然地杀死了妻子,求得鲁君信任。这就是历史上吴起“杀妻求将”的故事。鲁穆公看见吴起已经跟齐国人划清界限了,马上拜吴起为将军,率兵迎击齐国。
公元前410年的月光,被淹死在吴起新娘子那皎白的皮肤上,吴起落了个“名利狂人”的恶谥。不过,欲行非常之事,必得非常之人。吴起作为一介布衣,当命运向他招手,机会的大门向他展开,这样的事情,一生能有几次呢?除了为个人的前途计虑,吴起也担负着整个家族的期望,父亲经商积累,就为了下一代更上一个台阶。在当时,个人行为是受家族意志规范的,在吴起看来,娘子的死,是对家族发展的一种献身,是对摆脱“布衣”这顶烂帽子的有力推动。乐羊吃掉自己儿子的肉,再早地时候,人们祭祀,习惯把长子杀掉献给天帝,这都是一种个人命运对家族意志的贡献和服从,不太好简单以道德尺度衡量——何况当时儒教的伦理观还没有渗透进人们的骨髓。
吴起掌了大印以后,先派一个孬种去向骄傲的齐国人求和,摆出怯战的样子,与此同时,抓紧部署兵力。吴起一反中军首先冲击的惯常战法,而是把老弱残兵放在中军,精锐隐藏在两翼,乘齐军未摸清情况、松懈不备之时,突然从两翼发起猛攻。齐军始料不及,仓促应战,前部兵力强,后部兵力弱。吴起全力逼迫齐军后部撤退,一俟成功,便乘势追击,以扩大战果。终于鲁军以寡击众,大获全胜。
鲁国的大贤人们开始对吴起同志刮目相看,同时又一致不遗余力地中伤他:“主公,吴起净干些惊世骇俗的举动,在他老家,他杀过30个笑话他的人,在我们这儿,他又杀掉了自己的媳妇儿。我们的军队以弱克强,这是不吉利。诸侯看见我们能打,一定要联手来侵伐我们的,到时候灭国都不止了。鲁卫本就是兄弟,我们如果用卫国的吴起,卫国人能不骂我们挖墙角吗?何况这家伙思想意识不过关,本来品质就不端。”
鲁穆公听完,觉得宁要品质有端的草,也不要品质不端的花。于是宣布把吴起同志开除。(鲁国靠着这些品质极“端”的大贤人保着,一定是可以发达的!在鲁国,你要学会的不是如何做事,而是如何做人。)
我们奇怪,鲁国这么一个兔子一样怯懦、爬虫一样卑污的国家,它所萌发出的儒教,会是多么进步的东西吗?然而儒教在西汉,特别是经过宋儒、明儒的升级版,变成了中国人的国教,结果是越升级越败家。自从儒教大行其道以后,春秋战国时代人们那种瑰丽、壮烈的风格气度,一去不返了。这只是巧合吗?
的确,用儒家的那一套标准来衡量吴起,死一百次也有了。
死有余辜的大能人吴起,卷起铺盖卷,用尽了浑身上下的黑暗,也理解不了这个没有性格的国家。他结束了这一场黄粱美梦,又变成了从前一样的布衣,四周都是旧空气,大印也被收回去了。他就象《唐吉诃德》里边被人捉弄的桑丘,当了没两天的海岛总督,打退入犯的海盗,却只不过是别人安排出的笑闹剧一场。
离开你就是报复你了。吴起冒着小雨,夹着行李卷,站在2400年前曲阜城的火车站旁,思量着自己人生的下一个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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