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泰伯因家有贤侄而慷慨弃权并远征立国,显然,以慷慨雄放来描述吴泰伯一生的行为与决策,是中肯确切的。
如果说吴泰伯的行为是留命留名,仅仅一走了之而后归隐山林即可,仅仅这一个行为就足以留命留名,因为古代能够推让王位王权,就可以稳得清高之名风。
然而,吴泰伯是气质雄浑、慷慨雄放之人,不屑于获谦谦清悠之名。关于这一点,古往今来,大多数稍有思考能力之人,都能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诗云诵:“王公何慷慨,千载仰雄名”。只是,现代社会一些人给吴泰伯予以谦让之名,实为无奈之举。
因为在现代社会,慷慨之事,并非人人可行,而雄放之举,并非在当代可以轻为。
慷慨之事,要么是富贵得志之人的豪放,而富贵之人在任何社会都是少数,无法成为众人的模范。要么,慷慨之事,总与布施相连,所谓慷慨大方、乐善好施。佛说布施有三:财布施、法布施、无畏布施。慷慨解囊、慷慨好施是财布施,慷慨相助包含法布施,慷慨激昂的慷慨雄辞、慷慨淋漓的慷慨陈词,属于无畏布施。而慷慨赴死、慷慨就义,更是慷慨无私的极端展现。而人的性情各异,实在是并非人人可以慷慨。尤其是在现代,诸如“爱人不要太慷慨,堆积成海你怎么顾得来”“我亦只有一个一生。不能慷慨赠与我不爱的人”“感情不必拿来慷慨,深情无需拿来显摆”“如果生活不够慷慨,我们也不必回报吝啬”之类的呻吟,在当今不绝于耳。
所以,在现代提倡与推广泰伯之德,当代的某些人,只好予泰伯以谦让之名,因为谦让之举,总比慷慨布施更能使更多的人在财力与才气上加以接受与模仿,虽然,如此有让泰伯领受委曲之嫌。
中国历史上,禅让王位、推让王位的事件,并不少见,有主动,有被迫的,有和美的,有血腥的,武则天之子唐睿宗李旦更是两次登上皇位又两次禅让皇位,但李旦二让皇权,与慷慨以及谦让并无关系。而李旦的长子李成器,倒是有慷慨之名,李旦想立李成器为太子,李成器说;国家太平论嫡长,国家动乱论功劳。自己功劳远不如弟弟李隆基(李隆基曾果断起兵推翻韦后,拥立李旦),所以,李成器力谏立李隆基为太子,甚至以死明志。后来李隆基登基后,对于这位兄长异常尊重,李成器去世时,唐玄宗李隆基下令以天子之礼下葬,追封李成器为让皇帝。(尽管李隆基在执政后期,有杨贵妃及安史之乱之事,从此唐朝开始走向衰败)
可见,李成器确有慷慨之风,且有让皇让帝之名,但并无雄放之意。吴泰伯不仅有慷慨之性,更有雄放之质,所以在完成高飞远方的征程之后,在和平和睦之中,踏上一方土地,自号句吴,顶起一片天。
正因为胸怀大志、魄力雄毅且自负大略的吴泰伯的慷慨雄放之风的传承,古吴故地从来就不缺乏慷慨雄直的慷慨豪情之辈,吴王寿梦的四位王子(诸樊 余祭 余昧 季札)、两位孙子(姬光 姬僚)、两位曾孙(夫差 庆忌),在他们各自的生命中,都有慷慨急功,急公好义的表现。所谓:笑傲生死英雄意,慷慨袍泽吴歌声。
不必讳言,慷慨自古有悲情。意大利思想家马基亚维利在《君主论》中说,世界上再没有一样东西比慷慨消耗得更厉害的了。如此大量迅猛的消耗,尤其是在资源有限的情况而言,自然发出“慷慨有不可胜言之悲”之语,曹操因而发出“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之叹,而且,为雄图壮志与傲岸不屈,在不得己之中,唯有慷慨悲壮、慷慨悲凉、慷慨悲歌的慷慨丈夫与慷慨义士不绝于汉史。
虽然,在现实世界中,真真假假的客套、虚虚实实的谦让、花言巧语的欺骗、取悦于人的迁就逢迎,决不少见,但是,慷慨本是人类的天性,人只要是良心未泯,人的表现都比经济学理论和生物学理论预期的要慷慨得多。即使和对方的互动可能是一次性的,也往往会表现得十分慷慨。慷慨是人类进化长河中,在合作进化之中,自然滋生的。古道热肠的人,不可能只是一个死理性派,并非所有的慷慨都是策略上的考虑。
当然,在现实中,也有慷他人之慨的现象,更有专权者慷国家之慨、慷人民之慨,说他是策略上的考虑,而从事后实际结果看,也只是偷鸡不成,反倒洒了一把米,文雅的呼声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就是这些刚愎自用的专权者的“妙计安天下”,而到现今仍然祸乱绵绵,为人所不齿。
借诗一首,结束本篇:汉武雄图载史篇 长城万里遍烽烟 何如一曲琵琶好 鸣镝无声五十年
(汉武虽无慷慨,毕竟还剩雄图,吴泰伯慷慨雄图,实为立于天地之间的大写之人的万古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