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曾经徐沛琦老师等人句读,现在吾辈重新句读贴此。
上学必须早起。早起一清晨,胜似一下午,至迟亦不可日下屋檐。
每早至塾,先拜先圣。入学出学必揖;早见先生必问安,饭后必问。
作揖须并两足,以左手拉右手,自心上起,向下将至足面,起向上将至额下止。磕头则先跪右足,再跪左足,俯则首将至地,挺身肃手,勿两张过后;起则先起左足,再起右足,足勿践衣。
洒扫是弟子之职。洒水须细,扫地须使帚苗直立,一下一下按住扫将去,勿使帚歪斜,播起尘土。应对之事,应则唯诺,对则不问不敢对;进退之事,则不谓之进不敢进,不谓之退不敢退。立则两足齐并,勿跛倚;坐则勿箕、勿两股相加、勿颤动、勿倾侧、勿过仰;行则舒徐,勿疾,必后长者。
古人洒扫之事,扫地正席而已, 今人多了拭桌、掸桌、正桌椅之事。凡此之类,皆人身体自然之则,当然之事。童蒙入学,先须教导,使一言一动皆知该当如何?安顿得身子,方能安顿得心,然后能读得书。莫谓此等是小事,乃读书之本,德性之基。不是洒扫应对进退是一件事,读书又是一件事。所谓制外所以养中,下学而上达者,即此。亦可见朱子谓 “洒扫应对存养之事”,又谓“是涵养工夫”。
学者自幼至长,皆须日日有课程本,写、记尤须有一定工夫。课程宜宽,工夫宜切实,不间断。认字以《四书集字》《五经集字》,写与识先易讲者,认字须令真,移地与小大不同都认得,教认偏旁,认相似,不同者会分别。
读书先要端端正正坐着念,手足不妄动,不跛倚,眼不旁看。念书要一字字清楚,一句句清楚。单字认清念清再合成句,其蒙童乍念不成句或念字不清,先生与之同念,俟上口再令就位自念。念字切忌鼻腔,又忌喉音。送字不出,以致音俱不清又易于哑。须令唇音字送到唇边,齿音字送到齿边,舌音字送到舌尖,余可以此细推……不使送不到,不使音不住, 此一字音住,下一字方动。不使有杂音零碎毛病,必须会换气,一字有一字一定念法,如何鼓动方出真音,人之自然,此天籁也。字字鼓动不错,再不连混,自然便会换气。会换气,则朗朗如贯珠、字字清真、字字轻圆,再念不累矣。再能用心念进去,则声有兴致,而更熨贴矣。先生再能粗讲字义,分出文气,句读节次断开,领着念上口,则使听者,不能不欣然于书声之可乐矣。念书背书,不许成片滚着快念抢念,字既不清,且有口无心;一错便茫然无措,且存心含混,即是欺诳,戒之戒之。念字不许尽着重,念不下去,声只要轻清不在大小,乱嚷甚不成事,莫似两部鼓吹。蒙童,切勿使以读书为苦,大忌口念心混、终日念终日玩,坏其心术,不如不念。须令念时,心、口、眼俱认真,能念十句只令念五六句,不可贪多。头遍必须多遍念,极熟不使勉强。暂记不难,再背过难,再背过犹用心,认真加遍数,念极熟也。念熟后,未到吃早饭时亦可放学,午间亦可放学一次。以放学与早放学为念好之奖赏,使之欢喜舞蹈,畅达其发、生之气,则可谓善于养蒙者矣。头一遍念不熟,极如蒸馍未熟,即撤火揭笼,再蒸亦不能去生心。盖书少则可挨着强背,书多则愈积愈生,温书成一大累,多费无限工夫,仍念不熟,职此之故。朱子教人:生书读三百遍。今虽未能如法,亦须成诵后,再认真念几十遍也。
念书必须记遍数。或用十文钱记、或用纸写、或用竹写、一至十字均可。念生书,质钝不易成诵者,分作几截念,再合念成诵,再多念遍数。书上要贴号,一日一号,五日五号,至第六日合五号温,不上生书;第七日退去第一号,连本日一号合温,再背,以次递推……至十五号合温,竭一日之力为之。书渐多,岁数渐长,心渐入矩,聪明渐进,生书不添惟添温,各经书,日各一号。背书不熟或多背几遍,可使收心;背不过不可提字,不得不严。头一日所念书,黎明未起前,父师令其自背一遍最好。上生书,即须讲。
蒙童有蒙童讲法。过二年,温熟书,再另讲。看其岁数、资质能解得到何处,即随时启发之。书理虽有浅深,非浅者有异也。以大学问能教小学生方是真有涵养,方是一丝不乱真实,说得平易分明也。教小学生最要耐烦。父师成就中上人本领易,成就中下人本领难,耐不得便弃之,自己错失却不小也。父曰严父,师曰严师,父师之严自是正理。善教子者,一严之外无他术;善用严者,一慎之外无他道。语始知父师之严,当以严密为主,不当以严厉为主。若严威之严,则不须打骂,只是父师先要自己寡言、语谨、威仪;虽温,温而恭,自然极有威可畏,胜于暴厉多矣。若乱嚷乱闹,甚至尖巧讥讽,不惟贼恩害义,尤不足以养小儿廉耻,反长小儿妄言习气。盖教之谨信,常视毋诳,是养小儿廉耻第一件要事。至朴作教,刑不得不用,然不可常用,不可乱打,不可重至伤筋骨。于必不可为之事、出于有心之事、屡戒不改之事、有害同学之事,初次即不可恕,截了坏路、去了坏根,方始用刑。不然刑之无益,又何必耶。况上学是好事,读书是乐事,总要学生身体安舒,心思从容,不以为苦,而以为乐,按步就班,不至手足无措。即立志发奋,亦不过打起精神,专一心志,不是着急发躁躐等,欲速自己没奈何,自己反致工夫用不得也。
句读宜讲求圈点,必工整;字音脚须讲求字体;正俗宜讲求书板,错者、讹者宜改正。讲字须领会,记得方算,不记得再说、再领会。
先生长者出入,必须在位上一站,仍即坐下念,客来不许不念,不许说话,更不许笑。出必告,解后必盥手。
掀书须教令右手中指仰着搓起书角,以大指掀摺缝,勿污下头;书不许摺皱、揉烂、墨污、水湿;非掀不能摸书;捧书、接书,必须两手,尊长前他事亦同。小学生书少,须用书布包裹。放书要齐整,有一定放法,一定放处。
《三字经》可读,《千字文》、《百家姓》可不读。小学必须读《国初》,人人读者,以其出题考试也。今考试不用则不读矣,可见教化提倡之要。读四书,先读大字《大学》《中庸》,序尤不可不读;次读《诗》《书》《易》《春秋》《孝经》,大字毕,读《四书朱注》;再读《诗集传》、易启蒙本义俱全读。读仪礼,《周礼》《礼记》《左传》全读,勿删,其《公羊谷梁传》《国语》《国策》则以余力及之。读文,五经皆大文也。
《诗经》尤文之文者,以其易散为整,有翦裁含蓄之工,无野战散漫无纪之失,又音节谐和,无乖戾之病。以诗之法易为古文,时文容易多矣。实字在训诂,须详加讲求;虚字则须读,读得上下文,文义分明,则虚字之意可喻于心矣。明白虚字,然后知文中细微曲折之故。细细分别,得文义出,文义分得出, 则道理渐渐分得出矣。未有文义不通,而能明道理者,以“四子书”命题为文之功,所以不可菲薄也。史汉文佳者,固须通篇读、成诵;余则节录小文字佳者,亦须成诵;全书亦须看读,知其事与文字。其他汉人文字佳者,亦不可不读,再读韩文及欧、柳、苏文,可矣。时文则明文传薪先正一隅集、钦定启祯文,本朝文及国初老辈所定明文本、归金陈文全本,足矣。能明道理又通古文,时文不过看看式样即可,何须全副精神耶。读诗,则三百篇外,朱子《楚辞集注》后语及古诗不可不读,选诗佳者不可不读,陶、韩、李、杜诗佳者不可不读,余则选读而已。诗以五言为正,次于四言古诗,七言则又易矣。试帖则庚辰集为正,能知古、近体诗,绳以试帖,矩可矣。读赋,则以汉魏六朝为本,以唐人赋应考试为正。朱子之学与后进言讲画不倦此,授蒙数则专训幼学之语,俾课儿辈者也。初入学者诚能为之,讲解训示则于未授,曲礼少仪之先已能范容,止而去轻浮,受益童蒙实非浅鲜。
辛未春海丰吴仲饴倩录,而余又编之,以为初学先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