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吴健儒从同济大学毕业并参加工作,在西湖边留下了意气风发的身影。
【人物志】
逝 者:吴健儒
籍 贯:广东平远
出生时间:1908年12月2日
去世时间:2012年7月27日
生前简介:1934 年毕业于同济大学土木工程系。抗战时参与滇缅公路、中印公路、泸州蓝田机场等国家战略要道和重要军事基地的设计与修建;抗美援朝战争中,赴朝参与交通要塞修建。1972年退休,1980 年被国务院任命为国家首批高级工程师。
“永远追忆那个含着棒棒糖的爷爷,你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得知105岁的吴健儒驾鹤仙去,“关爱抗战老兵网”志愿者“广州兆平”在微博上这样悼唁。
吴健儒是民国时期同济大学的高材生,是抗战时期为数不多的工程师;他没有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但他设计的公路和机场将无数将士输往保卫祖国的作战前线。他不是老兵,却胜似老兵。“健而厚德享高望,儒者仁心得永年。”贺吴老百岁时的这副嵌名寿联,是对他一生最好的概括。
烽火岁月 大难不死
老照片中,刚刚大学毕业、分配到浙江水利局的吴健儒,一袭长袍,系一条围巾,目光温和,透露出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的儒雅。
抗战爆发,日寇实行对华封锁。在“一寸山河一寸土,十万青年十万军”的感召下,吴健儒随工程队辗转西南,参与了滇缅公路、中印公路、泸州蓝田机场(美国飞虎队驼峰航线的重要中转站) 等国家战略要道和重要军事基地的设计与修建。
这个年轻的工程师常年在野外作业。在修建滇缅公路时,一次,吴健儒乘车外出测量,日机突袭,慌乱中汽车翻进了大山沟。到晚上,当收到消息的人们打着火把搜救时发现,吴健儒仅仅擦伤,奇迹般幸存,而同车的其他几名工程师全部壮烈殉国……
抗战胜利后,吴健儒东进参加湘桂黔铁路的设计建设,在那里迎来新中国的诞生。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当时在广西铁路局工务科的吴健儒接中央紧急调令奔赴前线。朝鲜战时境内差不多所有的铁路桥和交通要道,他都参与过测量和设计修复,同时开辟了数条新的运输线。当时美空军为了干扰和阻碍志愿军抢修道路,在铁路和公路两旁大量投掷定时炸弹。在一次指挥抢修桥梁的战斗中,一枚还没来得及发现清理的大型定时炸弹忽然爆炸,气浪把吴健儒抛出几米远,他当即被震昏过去。幸运的是,除了左耳膜被冲击波震破失聪以外,没受到其它严重的伤害。
1954年1月,吴健儒回国后,被安排到铁道兵团总部,参与了多个国防工程的建设,一直工作到65岁退休,此后还担任了多年的顾问工作。
这位常年奔波在外的老工程师,曾用一幅中国地图记录自己大半世纪的行迹,上面画满迂回曲折、密如蛛网的红线。除西藏和新疆外,红线所及之处几乎遍布中国全境。
不问政治 不提往事
退休前,吴健儒与家人总是聚少离多,8个子女全部靠妻子李宇茅抚养长大,“一年能见上两次就不错了”。吴健儒在朝鲜期间,李宇茅带着孩子们住在广西柳州。她每个星期去参加一次“抗美援朝家属会”。要是领导对哪个家属特别热情,嘘寒问暖,那多半接下来有坏消息通知,家属成了烈属。所以,李宇茅每次去开会,最希望领导对她“不闻不问”。
翻开吴健儒在朝鲜期间的日记本,记着谢觉哉的一句诗“人生七十如赤子,赤子之心如白纸。”按吴老后辈们的理解,老人的赤子之心体现在:不入任何党派,不问政治,只为国家做贡献,哪里有需要哪里去。
或许在内心深处藏着不为人知的痛楚与秘密,吴老极少提及自己在战争年代的经历,甚至不愿意看战争题材的影视剧。
吴健儒的妻子李宇茅是童养媳,从小在吴家长大,受过高等教育的吴健儒并没有嫌弃不识字的妻子,多年相濡以沫。耄耋之年,李宇茅用客家歌谣口述,吴老笔录,两人合作完成了一本“自传”。从这本薄薄的小册子中,孙儿吴泽广才开始了解自己的祖父。在追寻祖父过往苦难而光荣的历程中,他发现:祖父的经历是过去百年知识分子际遇的一个小小缩影。祖父没有高官厚禄,没有耀眼的光环。“我为我有这样的祖父而骄傲”。
吴老百岁寿辰时,吴泽广在报纸上以图文介绍了祖父的传奇人生,引起了“关爱抗战老兵网”志愿者们的注意。志愿者“广州兆平”说,几次去探望,老人已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和肢体与志愿者们交流。吴老很乐观,很爱笑。当大家聊到“滇缅公路”、“柳州铁路”这些词时,老人立马“眼神一亮,变得很有自信。”
年过百岁的老人,心性似稚童,和他的小重孙一样喜欢含棒棒糖吃。每次志愿者来访,都会带上一大包棒棒糖,令老人笑逐颜开。
临终遗言 回归故乡
1979年,李宇茅得了偏瘫,行动不便。吴老每天坚持给她按摩理疗,悉心照顾她的生活起居,直到2003年,老伴93 岁时去世。从此,他常常独自在客厅,对着妻子的遗像发呆、垂泪。每年一到清明节或者重阳节,吴老就催着子女们带他去祭拜。他用拐杖敲着妻子的墓地,对子女们说“你们的妈妈在这儿”,然后再敲敲旁边的墓地说“以后就把我埋在这儿,我们要埋在一起。”
吴健儒出生在广东东北部客家地区平远县东石镇锡水村。18岁那年,他只身带着太祖母做的布鞋和叮咛一路辗转,从汕头搭船去到上海求学,以后,就很少回到故乡。晚年时,他提议将平远祖宅“蕙楼”捐给当地政府,以更好保护这处人文建筑,获得族人们的响应。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位客家游子渴望叶落归根,在重度昏迷中,喃喃对孩子们说:“要回平远”。现在,在吴老生前住处,客厅墙上,并排挂着他和老伴的遗像,照片中的老人笑容温和,目光就向着平远故乡的方向。
(来源:《南方都市报》 记者:许黎娜实习生: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