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稚晖(敬恒)那时是中国留日学生中声名赫赫的名‘举人’。孙中山慕比他长一岁的吴稚晖之名倒颇有意高攀一下,而吴稚晖此时却是个尾巴翘得比天还高的,‘一举成名’的士大夫、臭老九。他才瞧不起这‘绿眉毛、红眼睛’的黑社会头头呢!竟然不要见他。吴举人尚且如此倨傲,中山那时如想谒见比他小两岁的蔡元培进士(一八六八─一九四○),恐怕也不能如愿,可是这时已文名满全国的章炳麟(一八六九─一九三六)倒颇看中孙文,二人时有往还,斯为中山结交中国士大夫之始,不幸二人后来竟反目成仇。
吴稚晖以‘苏报’案牵连,做了政治犯,逋逃伦敦。比孙中山晚出十余年,他也‘始见轮舟之奇,沧海之阔,自是有慕西学之心,穷天地之想。’。再看所居之地,物品之盛,习俗之醇,‘不图三代之治,见于今日’(这是清廷首任驻英公使郭嵩焘对英伦的印象)。吴举人傻眼了。以他那四十之年,无锡之腔,霜晨月夕,还在大啃其初级英语abc拼音,稚老真要跳楼了。
这样他才开始认识孙文并不是‘绿眉毛、红眼睛’的汪洋大盗;相反的,孙文却是个眉清目秀、温文儒雅,语通英汉、学贯中西的大博士、洋翰林,世界一级的政治家和革命领袖。以一个无锡的土举人和孙公相比,真是丘陵之与泰山也。所以吴稚晖就要把所有‘线装书都丢到茅坑里去’,尽弃所学而学焉。因此他在伦敦第一次见到中山之后,傲气全消;搞了一阵无政府主义之后,终于做个诚恳的孙文主义信徒而五十年不渝也。
四十岁的吴举人尚且如此,二十上下的革命小青年和留学生,就不用说了。‘江流石不转’,孙中山未变也。可是潮流变了。中国现代化运动已进入另一阶段。孙公的历史任务也就进入了一个新阶段──那个‘同盟会’的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