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报载浙江某村有感于致富后伦理道德反而滑坡的弊病,推出了雕塑二十四孝图“以儒治村”的举措,引发了一场争议。这个方子是否对症,会不会出临床事故姑置不论,但一个践踏传统的民族是没有前途的,这是有过惨痛教训和中外历史验证的常理。
草根文化的沦丧和缺失是一个社会道德衰弱程度的表征。孔夫子说:“礼失求诸野”。我虽不是新儒家的信徒,也不相信儒学对社会进行道德拯救有何奇效,但对孔老夫子看到草根文化对重建社会道德重要性的睿智眼光,却是深为叹服的。
培田有过历史上的辉煌,这个800年古村的文化历史积淀是颇为丰厚的,先祖留下卷帙浩繁的族谱是一份珍贵的历史文献。实际上有时地方志和族谱往往比钦定的正史更近于信史。经历了百年沧桑,这次重新修订续编族谱,确是一件很有意义也是十分艰巨的工程。
有人也许认为族谱都是封建的垃圾,且不说族谱也和传统文化一样是精华和糟粕并陈,即使是糟粕也是不无利用价值的。智者云:有些垃圾只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只要我们能成为垃圾的管理者和利用者。上个世纪我们曾热衷于破坏传统,但精神也和物质一样,有它的“物质不灭定律”,被破坏了的传统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将以一种新的形式出现。经过“文革”浩劫的人都会深有体会:许多最新最新的东西,其实不过是最旧最旧的东西的变种,盲目破坏传统,弃传统为敞屣的种族是不会昌盛的。
族谱与中国的草根文化有密切关系,认真地修订、续编族谱有助于草根文化的保护和重建。我们许多当代人都有过生存裂伤,却欠缺负疚这种信念性的情感。我们太需要找回先哲们思想中那些深厚的人文底蕴和社会关系中的人性基础。那种立身待人的诚信、恻隐、善良、质朴;家庭中的相濡以沫甚或亲亲相隐;亲族间的互通有无,急难相济;乡梓间的急公好义,见义勇为;甚至国难当头时的挺身而出,冒死救国。这些优良的传统,由于上世纪阶级斗争的种姓化、扩大化的偏颇;由于市场化、现代化、全球化的浪潮冲击;由于外出进城务工者日众。这些传统日益淡薄。正如泰戈尔所记:“最好的东西不是独来的,它和所有的东西一起来”。迄今为止,除新加坡和韩国的情况多少有些不同外,各国的现代化都是以道德沦丧为代价的。都经历了道德的瓦解和重构的过程。对于那些好的传统,在新的历史时期不能听任其冰消瓦解。失去传统的乡村和亿万跟家园一起丢失了传统的进城农民,如果掉以轻心,其后果将不仅是农村家庭瓦解的危机,而且将危及社会的稳定。因此我们必须十分注意这些传统的修复、保护和发展,使之成为构建和谐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有用建材和强烈粘合剂。
“正如一切细胞所含的生命秘密都是‘全息’的。文化现象也隐含着一个民族文化的生命信息和遗传密码”本乡本土的传统往往是渗透在每一个人血液中的集体无意识的文化记忆和遗传密码,影响每一个乡村族群的独特性格和精神面貌。是我们民族精神赖以延续和发展的土壤。无论对于官吏的贪廉,知识分子的操守,还是草根阶层在生存条件剧变时对生存方式选择的价值取向,都会发生潜移默化的深远影响。
修谱并非为了沉缅过去的辉煌,而是应该对培田继往开来的可持续发展有所裨益;对加强培田人的凝聚力加强精神上的认同,群策群力同舟共济有所裨益。在这方面主持这次续编工作的有春等,可说是作了不少可贵的探索和尝试。几年的艰辛努力,殚精竭虑,事必躬亲,付出很多。在这利益驱动,厚黑盛行的转型时期,在普遍浮躁急功近利的社会心态下,能安心致意地几年如一日从事这种毫无报酬,吃力不讨好的繁难系统工程,确实是古道热肠难能可贵的。我们这些同窗旧友在感佩之余,唯有祝愿他的努力会得到社会学界的公认。得到不仅是培田后代的感谢。
吴靛初急就于福州
2006年9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