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记忆
曾祖母的娘家是江西丰城孙家渡花门楼聂家,曾祖母在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就说过:自嫁到吴家来以后,就没有去过娘家。吴家只有我的父亲在己已(1939)年去过一次,而且在那里住过一夜。 一九六零年前后,曾祖母的弟弟经常会到我家来,大约是一个月里会有四次,至少会有二次,这个二次好象是定了规矩。 我叫曾祖母的弟弟为老舅公,老舅公有一只脚是拐的,虽然是拄着拐棍走路,但人很精神,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声音清脆响亮。老舅公每次到我家来,肩头上总背着一个圆型的搭链布包。他每到我家来,必定是要吃一餐中饭,由祖父陪着吃。那时候,我们家根本没有白米饭吃,只有老舅公来了,才会看见祖父和老舅公碗里装的是米饭。 在祖父陪老舅公吃饭的时候,家里其它人是不能到厅堂里去的。等他们吃完饭以后,曾祖母或我的母亲会给他们倒上一杯开水,大约叙话不上五六分钟,老舅公就会走。老舅公也知道,我们一家人要等他走了以后才会开始吃中饭。 老舅公只要开口说要走,祖父说完送客的客套话后马上就会回到后进厢房去,母亲也会到廊下或院子里来找我们,目示我们马上离开院子或走廊,这时只留下曾祖母一个人送老舅公出门。刚开始我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老舅公一走我们就明白了,原来是曾祖母会帮老舅公的搭链包里装上几碗米,让老舅公带走。 从一九五八年开始,到一九六二年,我们家根本没有吃过白米饭,一直是吃粥。粥里渗和着青菜、萝卜,渗了红薯算是好的,大姐姐屡到乡村去挖黄痂兜(一种野菜)和捡一些农人丢弃的黄菜叶,或把土里的菜兜根挖出来,剥去表层的硬皮,煮食里面的兜芯。母亲会到糠场淘些细糠来,做成糠饼来充饥。后来又知道,曾祖母和母亲一月里总有几天不食,饿着肚子撑过去。 虽是供应的口粮远远不够,但还是每月能买得上一些大米,这个外相比起老舅公家里来,可能算是好多了。曾祖母是惦记着老舅公家里的侄子侄孙,希望他们不要被饿死,才会在我们自己家也那么危难的时候装几碗米给老舅公。 老舅公每次走了以后,我们家谁也不会开口说话,这种沉默很凝重,大家心里都压得叠重,有什么办法呢?巷里经常会听到说那里乡下又饿死了亲戚,我们都希望那种事不要发生在老舅公的家里。 那天大姐姐同祖父说:我们接待老舅公吃了饭,这米是不是就不要拿?祖父没有哼声,大姐的话大概被坐在房里的曾祖母听到了。一次,我放学回家,远远望见曾祖母在门口巷里买孛荠,用手帕包了藏在衣襟里拿到屋里去。我进门一看,老舅公坐在厅堂里,我与老舅公打了招呼后就到廊下看书去了。等到晚上吃夜饭的时候,曾祖母亲自把煮熟了的孛荠端到桌上来,大姐姐问:那里来的孛荠?曾祖母应道:老舅公到了这里。曾祖母的意思是老舅公给我们送了孛荠。我心里明白,但我没有作声,我知道曾祖母没有发现我看见了她在巷里买孛荠。但曾祖母应答大姐的话也没有说孛荠就是老舅公送的。其实,我们都清楚,老舅公从来没有给我们家送过半点东西。 一九六三年以后,我们家开始有了白米饭吃,老舅公也渐渐来得少了。文革一开始,老舅公就再也没有来。 那期间,老舅公有二个儿子也到过我家,大的叫金鼓仔,脸型象老舅公,面色很红润。老二叫明鼓仔,下巴比金鼓仔稍稍宽一些,个子也比金鼓仔高一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