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鸿·八婺理学渊源序

吴立梅 点校

道犹水也，天下无无水之地，即无离道之人。而或一涓一滴，未能逢乎其源耳。窃观三代以来，孔子固河之星宿，而宋之朱子，其碣石间九河分合之渊乎？盖朱子近绍濂洛，远溯洙泗，推而衍焉。其最得名者则有黄勉斋干及李燔、蔡沈等八人，分支续派。而勉斋尤及门之冠，则诚九河之中支乎？故朱子深衣着述之藏独相授曰：“吾道之托在此，可无憾矣。”而干直受重任，复惧其流之或息，急待其人而未得也。

及令临川，得婺州何北山基。及门相师，一见器重，因授以圣贤之传。早夜孜孜，服膺弗失，明朱子之旨，精义新意，愈出不穷。四方学者云集屦满。即以所得于勉斋者示之曰：“立志贵坚，规模贵大，充践力行，死而后已。”斯道遂洋溢于东南。然则何北山者，固婺州初出之山泉也。一传而得同郡王鲁斋柏，姿禀英迈，勇于求道，尽探北山之秘，是混混而盈其科矣。再传而得金仁山履祥，讲贯益密，造诣益粹，盎然春融，怡然冰释，如盈科之又再进矣。又传而得许白云谦，致远钩深，以圣人为准的，旁搜远采；以义理为折衷，其规模益宏大，涵蓄益深远。开门讲学，而荆、扬、吴、越、幽、冀、齐、鲁之人，皆不远千里相就。此坎坎相承，脉临川而承洛闽，通洙泗乃汇成八婺一渊泉矣。天下后世称之曰“小邹鲁”，此之谓也。自是而后，或饮其波，或注其罍，虽分馀泽，未能逢源，宁敢漫系而附其统哉！在昔东莱吕氏，得伊洛之传，曾昌明理学于婺，亲炙有闻者固多，然未久而其中已绝矣。兰江章枫山懋亦以四先生为私淑，厥称“五贤”，可谓无待而兴者。至若永康五峰一派，到今讲学不辍，虽上宗洙泗，因由杜见山、卢一松辈得姚江之传，已如源出岷山，与河分道，神气联贯而南北异流，议者谓非吾婺之正脉。此一郡理学渊源之大略也。

虽然，天下无离道之人，犹天下无无水之地。况洙泗之波洋洋也，洛闽之泽方新也，何、王、金、许之遗书可读，今日之八婺，何忍令其滔滔焉？狂澜之莫为砥柱耶？窃有幸者，躬遇圣天子在上，聪明睿智，以阐扬理学为先务。于是，尊师表于万世，制御赞于四贤，升朱子于十哲，纂集性理语类诸书，颁示天下。诗曰：“倬彼云汉，为章于天。周王寿考，遐不作人。”则一代理学之兴，正如海之初观，泉之始达。有志之士，由四子以追朱子，而上接孔子之传，安见古今人不相及哉！故道犹水也，固可掘地得泉，亦可穷河源探星宿海，谁其溯洄以从之？

培庵公讳霖，字霈生，有志性命之学，阐《易》理，邃然以濂洛为宗，一时以儒者称之。诗、古文、词特绪馀耳。古文温润，绝似南丰；诗则冲和秀雅，几可凌轹许丁卯、玉溪生诸公，固非蛙声蜩响比也。公席贫，力既不能出以问世，而康熙庚寅间修谱牒，身为董长，亦未尝以一言梓诸谱。甚矣，公之不善为名耳！今于其再从孙名礼者之家，得《芸心亭》、《如意拙草》二卷，因择其尤者锓之，俾人知子云、太元不终作覆瓿物也。抑又闻之，公著作甚富，东阳藏书家多有之。倘有以吉光片羽见惠者，将荟梓之以广传布焉。

 族孙国鸿谨志

【注】

吴国鸿（1743～1818），字友崔，号蓼埜。东阳南岑吴氏义房里仁世祖。岁贡生，选授乐清县训导。天资颖敏，童年游庠，阐抉奥义，手不释卷，授徒常数十人。修尊经阁，创课士院。著有《韵梳》、《井蛙诗草》、《古文杂著》、《订譌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