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向南昌挺进

　　“你好，我是解放军二野四兵团十三军三十七师一一〇团团长吴效闵的儿子，在网上看了‘寻找解放南昌烈士姓名’一文后，心有感慨……父辈为解放南昌浴血作战，南昌人民没有忘记他们，六十余年后，仍在寻找烈士英名，感谢南昌晚报。”
　　日前，当初解放南昌的一一○团团长吴效闵之子吴森，给本报发来邮件，高度评价了本报的南昌解放系列报道。同时，他告诉记者，他曾到云贵川和南昌，走访李东海、张福禄、李金桥等一一○团老兵，由此得知了大量谢埠战斗的细节故事。
　　5月22日，南昌解放纪念日即将到来。在此，我们将吴森提供的故事节选出来，通过亲历者的口述，让那场惨烈的解放南昌之战，如电影般呈现在后人面前。

　　Ａ渡河

　　招降同乡筹得渡河船只
　　一一○团于1949年5月16日沿浙赣线向西挺进，抢渡抚河，准备解放南昌。政委张谦一到驻地就去寻找船只，可除了一只小舢板外，一无所获。负责侦察的游击队向团长吴效闵报告，抚河以西向塘车站一线有白崇禧的一七五师沿河布防，而南昌县政府所在地谢埠守敌为土杂武装，控制着大量船只。于是，团长吴效闵让作战参谋李金桥扮成敌军将领，游说他的河北老乡、谢埠保警队总队长提供船只。
    20日夜，吴效闵目送着小舢板在江面上越来越模糊，直到被暮色吞没。
    半小时后，李金桥和六名穿着国民党军服的游击队员向县政府大摇大摆地走去李金桥走进县政府大厅，在雕花太师椅上坐定，把加拿大手枪往桌上一撂：“快去叫你们总队长，官不大，架子不小。”
    总队长和三个中队长胁肩谄笑地进了屋，李金桥没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念咱们都是河北老乡，我再兜圈子就不实在了。不瞒你说，我是陈赓将军的特命谈判代表，来为你指条阳光道。你想想看，黄河长江都没挡住陈赓大军，白崇禧在小小的抚河上还布嘛防线，这不是拿哥几个命在锅里涮，老婆孩子不要啦？”
    几句有情有理的话说得总队长点头称是，接下来就开始谈及优待条件和“名分”了。
    李金桥心里美，嘴上却在卖关子：“按说大军都开到鼻子跟前了，起义恐怕来不及了。看在老乡分上，我在陈将军面前替老兄美言几句，争取弄个投诚吧。不过，你也得有个见面礼吧，我们的炮艇一时来不了，把你扣的船开过河，怎么样？”
    谈判成功了。当夜，总队长和南昌县长带着四百多人和全部船只过河迎接解放军，一一○团顺利渡过抚河。

　　Ｂ鏖战

　　团长不睡豪华客房躲过一劫
　　21日早晨，据侦察员报告，夏威兵团已撤出南昌向南逃窜。吴效闵命令：“三营进至南、北嵩担任警戒，其余部队擦拭武器，洗衣服。入城时，都给我打起精神。”
    南昌县长见吴效闵眼里布满了血丝，让他到家中小憩。县长公馆很阔气，进了正门，花遮柳护，曲径通幽，后院有座古色古香的小楼，县长让他睡在二楼客房。
    看见豪华的镂刻雕花床和绸缎被，团长警卫员张福禄心里不踏实了。他对团长说：“县长这么有钱，是地主，还是资本家？这楼这床是咱睡的吗？还是到楼下随便找间屋，盖上自家的被子才睡得香。”于是吴效闵下楼找了个小房间，很快入睡了。
    突然一排炮弹打来，一发炮弹穿过屋顶在二楼的雕花床旁爆炸。睡在楼上的战士伤了好几个，电话被炸成碎片。吴效闵一骨碌跳下床，抓起手枪赤脚跑出门外，只见南北嵩罩在一片黑烟里，喊了声：“不好，敌人来了，通知二营在南嵩左翼占领阵地，一营守渡口。走，上三营！”
    在国民党将领中，白崇禧颇善谋略，用兵诡诈，被称为“小诸葛”，尤其擅长“拖刀回马枪”。四野一个前卫师过长江后，一路顺利追穷寇，结果中了“回马枪”，被白崇禧主力第七军三面包围，全师伤亡三千余人，后在兄弟部队接应下才撤了下来。在国民政府风雨飘摇、国军一溃千里的1949年，冷静抓住机会进行果断反击的国民党高级将领，也只有白崇禧。毛泽东给林彪的电报中曾称白崇禧为“中国境内的第一个狡猾阴险的军阀”。
    三营占领南、北嵩后，还没来得及挖工事，敌人的榴弹炮、山炮、大口径迫击炮便呼啸而来，村中腾起冲天的烟柱，火球四处滚动，没一会儿工夫两个村的房屋就成了高不到一米的残垣断壁。敌人仗着兵多炮重，分三路呈弧形包抄过来。

　　敌军来势汹汹团长亲上阵地稳军心
　　配属三营的团炮连在一块坟地上构筑炮兵阵地，已经来不及挖座盘槽了，把座盘靠在坟堆上就打。谁料坟包是空心的，巨大的后座力将迫击炮顶进坟包。
    炮兵出了纰漏使不上劲，桂军运动很快，沿着山沟，刷刷地就蹿了过来。那边炮火一停，穿“两尺半”短裤的广西兵，猴子似的在阵地前跳跃。三营阵地被撕开几个口子，一些步兵越过坟地向后退。
    在这紧要关头，吴效闵又出现在炮兵阵地，手持“M1911”朝天连放两枪，喊道：“不许退！炮兵架炮，步兵跟我来！”后撤的战士看到团长和他们在一起，士气陡增，紧跟着冲进硝烟炮火中。
    团长上来后稳住了军心，待敌人距离四五十公尺时，三营营长安玉峰一声令下，战士们突然跃起用各种火器一起扫，进攻的敌人似秋风落叶倒毙在稻田里。团长身旁的号兵吹响冲锋号，七连勇猛反攻夺回两个高地，稳住了阵脚。

　　“这是我们的最后阵地”
　　敌人几次攻击没占到便宜又开始用重炮轰，带着哨音的弹片在团长身旁飞过，坟头阵地没有掩蔽所，战况紧急，就连挖个土坑的时间也没有。张福禄急出了一头汗，看到古坟底部有个黑洞（炮连迫击炮底盘顶出来的），他麻着胆钻了进去，穹形墓室由青砖砌成，除两具棺材外还有不小的空间，赶紧把团长拉进了古墓，点亮手电筒，地图就放在棺材板上。
    敌人的炮火还在猛烈轰炸。三营副营长李东海腿部负伤不让包扎，抱着重机枪不撒手，重机枪子弹打完了，他把机枪卸下丢进水沟，从烈士身边抓起轻机枪又打，村里到处都是敌人，一边射击，一边威逼他们投降。
    吴效闵考虑乱坟岗地势略高，有坟包作掩体，又有古墓穴防炮，决定放弃南嵩，让通信员通知九连沿水沟转移到坟堆，二营在左侧组成防线，一营坚守渡口并担任预备队。
    布置完任务，吴效闵咬着腮帮宣布：“这是我们的最后阵地，我和你们一样绝不向后退一步！背水之战拼的就是勇敢，退一步的结局是全团覆没！”

　　八次集团冲锋未果 敌军惨败而归
　　到了中午12时，战斗越打越激烈。十华观和大塘李村被敌军占领，敌军一七五师和一八八师在猛烈炮火支持下，由这条弧形线上全线发起进攻。
    二营坚守的贾村、王庄阵地三面受敌，五连一排长温福举和敌人拼了15分钟手榴弹，胳膊肿了，又和连长徐庭举各自抱起一挺机枪猛烈扫射；徐庭举一人杀伤敌人五十余名。两个连的广西兵虽是凶悍异常，可就是攻不动一排阵地。二营副营长郭建华带领四连适时向敌侧翼反攻击，削弱敌人的攻势。两个师的敌人共发起了八次集团冲锋，除了横尸三百余具外，一无所获。
    15时，三十七师师长周学义和一一一团团长陈建兴、政委马子安带领该部渡过抚河后，扼制住一八八师的攻势。一○九团在师政委雷起云、团长顾永武和政委何云峰率领下，冒着炮火渡河，向十华观迂回侧击，将一七五师拦腰切断。赵华青副师长带领一一○团一营、二营向三营阵地推进。战局出现转机，敌我双方形成对峙。
    夏威见两个多师没啃动一个团仓猝防守的滩头阵地，丢下上千具尸体，狼狈窜回南昌城内，并于22日拂晓弃城向西逃跑。白崇禧屡试不爽的“回马枪”，以夏威兵团的惨败而告终。

　　Ｃ得胜

　　陈赓重回南昌 叹胜利来得艰辛
　　南昌解放了！6月6日，陈赓将军冒雨来到南昌。面对麾下的战将，陈赓深有感慨地说：“今天是我历史上第四次到这里，第一次是1927年春，蒋介石南昌叛变，我险遭不测，逃入武汉；同年8月，南昌起义至退出南昌，我和李立三担任肃反工作是为第二次；1932年冬，我在红军中负伤，返沪医治，不意被捕，被押到南昌，那是第三次；今日为第四次，这一次我是以胜利者姿态来到南昌。”
    南昌回到人民手中后，三十七师师部就设在紧临东湖的南昌图书馆。周学义打开一间房，让陈赓在此歇脚。陈赓看着风貌依稀可辨的房间，愣了，继而大笑：“天下竟有这等无巧不成书之事，当年我被押到南昌后，蒋介石就是在这个房间对我亲自审问，逼我投降，我曾以严词厉色拒之，以致蒋介石无法下台。回忆昔日在此室中，我为阶下囚，受人审讯羞辱，今日则我为此室主人。回忆我前三次入南昌，真乃是或为亡命客，或者站不住，或为阶下囚。而这些都反映了我军之艰苦奋斗，革命道路之曲折。没有前三次，也就没有今日人民之胜利啊！”
    入座后，周学义向陈赓汇报了南昌之战的惊险以及官兵的英雄。吴效闵两腮痉挛似的抽动，心在滴血，这一仗三营的伤亡比他们在淮海战役中还大！他嘴角簌簌颤了几下正要开口，陈赓摆了摆手说：“你不用再说了，一个营伤亡了五百多人，部队没有放羊，这就是最好的汇报！”

　　揭秘

　　牺牲战士7成是解放战士
　　在访谈中，吴森还告诉了记者这样一个之前鲜为人知的细节。“谢埠战斗前，一一○团刚进行过人员补充，全团有70%都是解放战士，也就是解放战争中接受改编的原国民党军队。”吴森在电话里说道。“以前，人们对这些人抱有怀疑，但谢埠一战证明，这些人接受了我党我军的革命思想后，也成为了一支战斗顽强的钢铁队伍。”
    也正是由于牺牲的战友多是新进的解放战士，老官兵们对他们都不是很熟悉，所以这些战士牺牲后，幸存下来的大多数官兵都叫不出他们的名字。烈士名册遗失之后，老兵们记不起战友姓名，这也是烈士无名的重要原因。

　　这是师史上伤亡最大的血战

　　据吴森介绍，解放南昌的这支老部队是重庆的红军师，“他们很重视这段历史，因为这是师史上伤亡最大的血战。”其中，一一○团三营从早上7时打到下午6时40分，四百余名官兵血洒滩头，其中二百八十位官兵壮烈牺牲，营长、副营长负重伤，四名连长全部负伤。
    尽管战争残酷，一一○团的指战员们却在沙场上磨练成金。时任一一○团团长吴效闵成长为少将，历任昆明军区和济南军区副司令员；作战参谋李金桥成为云南省军区司令员；被授予“英雄营长”称号的安玉峰后来也成为了十三军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