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的性能引起吴文俊浓厚的兴趣。上世纪七十年代吴文俊把注意力转向了计算问题,特别是寻找几何中自动机器证明的有效方法。基于Ritt特征集概念,1977年吴引入了一种强大的机械方法,将初等几何问题转化为多项式表示的代数问题,由此导致了有效的计算方法。1978年,吴文俊这样描述电子计算机对数学的发展将产生的影响:“对于数学未来发展具有决定性影响的一个不可估量的方面是,计算机对数学带来的冲击。”
吴文俊倡导数学机械化研究,是从数学科学发展的大局出发的,反映他本人对数学科学的认识和理解。于是,在近耳顺之年,吴文俊居然开始学习计算机,并且在若干年内,他的上机时间都遥居全所之冠。经常早上不到8点,他已在机房外等候开门,甚至24小时连轴转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正是这番努力,使吴文俊开拓了数学机械化领域,也因此荣获了2006年度邵逸夫数学奖,吴文俊自己认为这个成就高于他早年的被引用多次的“吴方法”。他认为,开拓新的领域对今天的中国数学尤为重要。
吴的这一方法使该领域发生了一次彻底的革命性变化,并导致了该领域研究方法的变革。在吴文俊之前,占统治地位的方法是AI搜索法,此方法被证明在计算上是行不通的。通过引入深邃的数学想法,吴开辟了一种全新的方法,该方法被证明在解决一大类问题上都是极为有效的,而不仅仅是局限在初等几何领域。
吴文俊认为另一大受益之处是对中国古代数学史的“挖掘”。文革期间,不能读专业书刊,但能读史书,吴文俊转而研究数学史,对中国古代数学有了深刻的认识,使之在后来的数学研究中获益匪浅。他说,“我在香港做报告时就特别强调了解中国古代数学史对我后来工作帮助良多。搞清了数学的历史发展,不但对数学现状知道得更清楚、深刻,还可以对未来的数学起一种指导作用,知道数学应该按怎样的方向发展可以收到最大的效益。”
英雄是落后的标志
“在老百姓眼里,获奖就和中彩票一样,值得羡慕的就是运气,但是对大科学家来讲,获奖其实是早已做足了功课。记得我1983年去法国,一位著名的数学家问我,‘吴先生现在在做什么?’在听了我的简单介绍后,他说了一句我至今难忘的话,‘吴先生做的,那一定是有道理的。’1986年,我推荐一名学生去法国深造,法国的教授在看了他要研修的方向后拿出了一些资料说,‘我讲课的这些资料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来自吴先生的研究,你在中国学习会更好。’”清华大学数学系主任文志英教授的这番介绍进一步证明了吴文俊早年就享誉国外。
如今,早已诸多奖项加身的吴文俊,被誉为我国数学界的杰出代表与楷模。对此,吴文俊说:“对我个人而言,每次获奖都是高兴的事儿。”但,对一个国家的科学发展而言,“稍做出成绩,就被大家捧成英雄,像朝圣一样,这个现象不是好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坏事情。这说明我们的科研还在一个相对落后的阶段。有个吴文俊,那能说明什么?要是在这一个领域,发现有十个、八个研究人员的工作都非常好,无法判定谁是英雄,那才说明我们发展了,进步了。”吴文俊说,“这可能是我的怪论。但确实曾有人说过‘英雄是落后国家的产物’,在科学界,至少在数学领域,我很认同这句话。”
1961年,美国著名数学家、国际数学联盟第一届主席斯通(M.stone)说:“整体上中国人的贡献在数学界影响不是很大,但少数被公认为富有成就的数学家,他们新近的贡献被高度评价。”这从一个侧面为吴文俊的论断提供了耐人寻味的论据。
科学界需要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吴文俊进一步诠释这个理念:以前法国是欧洲数学中心,数学家都去巴黎朝圣。那时德国数学相对落后,因此,高斯、希尔伯特成为一代英雄式的人物。其后,没有再听到德国又出了这样的英雄人物。但是,现在德国数学被认为是“后起之秀”,水平很高。“再比如拓扑学,美国有一批高水平的研究拓扑学的人员,你要说谁是英雄,比不出来,大家都很杰出,都在某个方向作出了重要贡献,这就说明在这个领域美国是拔尖的。”吴文俊说,“评价一个国家的科学发展,不会只针对某一个人的成绩,而是群体的高度。这才是真正的进步。”
做数学大国的功课
“吴先生总是念念不忘,多次在各种场合呼吁:做数学研究,要开创自己的领域。1989年在胡国定、吴文俊等数学家的倡议下,国家为增强对数学研究支持设立了‘数学天元基金’,吴先生对它寄予了非常大的希望。他对基金的使用和管理提出许多重要主张,强调从整个数学事业的发展全局出发。”国际数学联盟执委会副主席马志明院士没有谈有关吴先生的趣事,而是谈了吴先生对如何使中国成为数学大国所做的努力。
1999年,数学天元基金成立10周年时,吴文俊曾谈到中国成为数学大国的步骤:第一步是规划,规划当时已经有了;第二步是赶超日本;第三步,赶欧美。时隔7年,吴文俊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再次谈到中国数学与日本的距离。“在一些领域日本做得还是比较有水平,但在某些点上,比如拓扑学,我觉得他们并不高明。但是,总的来说,日本能举出很多人做出了杰出工作,可以说他们已经到了一个没有英雄的境界。”
由于近几年,国内一大批青年科学家的研究成果纷纷涌现,吴文俊非常乐观地表示,“数学界的学术风气还是比较正、洁净,我看到的年轻人都在埋头苦干,中国离没有英雄的境界很近了,已经能看到这个苗头。”
早些年,与吴文俊同辈的老一代科学家都曾在不同的场合表达过类似的观点,“现在我们做的工作很出色。但是,领域是人家开创的,问题也是人家提出的,我们做出了非常好的工作,有些把人家未解决的问题解决了,而且在人家的领域做出了使人家佩服的工作,但我觉得这还不够。这就好像别人已经开辟出了一片天地,你在这片天地中,即便翻江倒海、苦心经营,也很难超过人家,这片天地终究是人家的。”
那么今后做什么?吴文俊认为,最重要的是如何开拓属于我们自己的领域,创造自己的方法,提出自己的问题。讲求效率的他也在不断地思考以何种方法、方式来完成这个目标。数学家多是单兵作战,吴文俊笑指自己说:“我以前也是这样,但现在我看到有一个多学科组合模式,我很欣赏。‘文革’期间,关肇直同志在思想上给了我非常大的启发。他说的‘不要扎根外国、追随外国,立足国内’的这种思想是行得通的。起码在我这儿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外国人做的我不做,外国人没想到做的我才要去做。”吴先生说这句话时不由地提高了声音。
数学从娃娃抓起?
“前几年,吴先生去香港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会议休息期间,吴先生和谁也没有打招呼就自己出去转悠了。很久没回来,随行的年轻同事都很着急,好不容易把老先生等回来了一问,大家又都吓得直冒冷汗,老先生居然一个人跑去坐过山车了,游乐园的工作人员一看他满头白发,就不让他上,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