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1月22日的北京保利09秋拍现当代中国艺术夜场中,吴冠中作品《坦桑尼亚瀑布》将现身拍场。这件1975年的盛年作品以100×180cm的超大尺幅荣膺拍卖史上最大的吴冠中油画作品,更加珍贵的是,这是吴老一生中唯一一次接受政治任务的国礼级创作,弥足珍贵。
吴冠中先生在多篇文章中都曾提到,他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块石头,上面篆刻着“误入崂山”四个大字,并落有“乙卯夏于崂山写生得此留;宜兴吴冠中”这样的款识。对老画家来说,这是一段刻在石头上的记忆。为此,吴冠中还曾经画过一幅题为“误入崂山”作品,以纪念文革期间这段难忘的艺术经历。
文革时期,吴冠中属于“靠边站”的一类人,这反倒为他的创作提供了难得的机会,使他的创作得以贯穿了整个70年代。他在后来的自传中,曾经谈到,70年代中期,他从下方地河北农村回到了北京,当时“大学均未开学,学院乃空城”,于是吴冠中有了闲暇,“全部时光可投入绘画,且无人干扰。”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当时“心境宁静”,全凭着“画里乾坤,忘却了人间烦恼”,有时一画八个小时,甚至不吃不喝,对他来说,70年代中期的他有着“旺盛的精力”,有着“太难得的幸福”,因而对艺术有了更多的实践机会和深入思考。
纵观吴冠中的艺术创作,70年代中期也成为他漫长艺术生涯中至关重要的一个阶段,甚至可以说,他在70年代中期的艺术求索,不仅决定了他后来在艺术创作上的重要转型,也为他进一步的理论思考提供了支撑。“误入崂山”就是一段发生在这一时期的故事。其实,吴冠中这段难忘的“崂山”姻缘,最初完全是因为两幅油画的创作而得以成就的,其中的一幅就是我们所看到的创作于1975年的《坦桑尼亚瀑布》。
文革中期,吴冠中曾经接受过一项国家的创作任务,他在自传中曾经提起,1975年的时候,他曾受命赴青岛,为当时铁道部青岛四方机械厂援建坦桑尼亚至赞比亚铁路的总统车厢创作两张油画,作为装饰车厢用的织锦的图像蓝本,一幅是描绘坦桑尼亚的乞力马扎罗雪山,另一幅就是这件表现赞比亚的维多利亚大瀑布。
多年后,吴冠中在青岛的学生王进家也专门撰文回忆了吴冠中的这一段经历,他也提到,吴冠中先生之所以与青岛、与崂山有缘,其实缘起于一项国家任务。王在文中回忆说:“1975年我国援助坦桑尼亚、赞比亚建设坦-赞铁路的工程已近完工。四方机车车辆厂接受的制造列车车厢的任务,其中有两节车厢是我国政府送给坦桑尼亚、赞比亚的两位总统的公务车厢,每人一节。该厂设计科的朱仁甫有个创意,即在每节公务车厢内都挂一幅油画。于是,朱仁甫就将吴冠中先生请到了青岛……吴先生来青后,住在青岛铁中西大门旁边的四方机厂招待所,临时工作室也设在那里。”王进家在得知吴冠中来青岛的消息后,去看望了自己的老师。而那个时候吴冠中的创作已经接近完成了,所以他有幸看到了吴冠中的这两件巨幅油画。根据王进家的文章描述,这两张油画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画幅的确切尺寸不记得了。油画的题材当然是与坦桑尼亚、赞比亚有关。一幅画的是坦桑尼亚境内非洲最高的山―――乞力马扎罗山,一幅是位于赞比亚和津巴布韦之间的大瀑布――维多利亚大瀑布。吴先生以对形式美特别的敏感与理性处理构图,以高调的高级灰处理色彩。画面明亮,颇具装饰意味。”
虽然吴冠中的这两张画给他的学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画家本人后来却似乎并没更多地留意它们,他在后来的诸多文字中尽管多次提及因创作这两幅油画而“误入崂山”的经历,但对于创作这两幅油画的过程和结果却始终没有多说。或许在完成了这两件油画后,最早它们都是保存在四方机车的。2005年第9期《青岛画报》上的一篇反映吴冠中与青岛关系的文章中,曾经提到四方机车厂职工于涌的一段话,印证了这一点,他说,当时油画“就挂在了厂办公室的墙上”,但遗憾的是,“并没有人知道它的价值”,再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幅画最终都“不知下落了”。
王进家在2004年的文章给了我们重要的提示,他提醒了我们,吴冠中的这两幅油画其实是非常重要的作品。万幸的是,时间并没有彻底掩埋大师的过去经典,最近,这两件作品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从我们眼前的这张《坦桑尼亚瀑布》中不难看出,画面诚如王进家所说,它的构图是艺术家以敏感和理性的形式美加以处理的,更重要的是,它是以高调的高级灰处理的色彩关系,而这种灰的选择正是吴冠中在70年代中期酝酿“油水”转换过程的一个标志,它成为沟通吴冠中70年代之前的艺术探索与文革后新的创作道路之间的纽带,它将吴冠中“带进了一个明亮的银灰世界”,按照刚刚故去的艺术评论家翟墨的话说,吴冠中的这一选择是“具有战略意义和战术价值的”,因为“银灰是中华民族传统的审美基调”。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坦桑尼亚瀑布》所表现出的“明亮、高调的高级灰处理”其实已经预示了吴冠中后来拿起水墨的创作转型了。
对于吴冠中油/水转型的过程,翟墨分析认为,它在70-80年代间是有一个从浓向淡的趋势的。70年代初他下放河北农村劳动时的“粪筐作品”,感情与色彩都比较强烈厚重。而1975年的《崂山松石》之后,色彩则渐趋明亮、淡雅。《坦桑尼亚瀑布》当然也是这一转型的重要代表作。“银灰的由浓趋淡,标志着吴冠中的油画西方比重的缩减和东方比重的增加,标志着吴冠中由传统向现代艺术转型的渐趋完成。”
坦桑尼亚瀑布作为非洲最大的瀑布,也是世界上最大、最美丽的瀑布之一,其景固然壮观,但我们要看的不是风景,“我们要看的是从作者灵魂这面镜子里折射出来”的景观,这一景观其实就是画家的艺术观。《坦桑尼亚瀑布》之所以当时“并没有人知道它的价值”,或许正是因为人们只将眼光盯在了风景上,而忽略了其作为吴冠中艺术观现代转型标志的重要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