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11日,吴小如教授因病在中国北京逝世,终年92岁。
吴小如先生是俞平伯的入室弟子,著名的古典文学专家、戏曲评论家、历史学家、教育家。在北大中文系、历史系,吴先生任教时间长达40年之久。有学者认为,吴教授的离去,彻底结束了“梨园朱(朱家溍)、刘(刘曾复)、吴(吴小如)三足鼎立的时代”。
吴小如的离去,在很多他身边的人看来“实在太突然”。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张鸣昨晚10点多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称,吴先生逝世的消息让他感到难以置信,因为“前天,我还给吴先生送去了他托我买的电话机。临走,他还好好地坐在那儿吃午餐。第二天上午,我还特地给他打了电话”。
沪上资深媒体人翁思再昨晚在微博上透露,“吴小如先生于今天傍晚,亲自打电话给儿子吴煜,说‘我可能不行了’,吴煜马上乘飞机赴京。”但吴煜最终未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实际上,吴小如最近一次走进公众视线,就在两个月前。3月初,《诗刊》社在北京揭晓2013年度“子曰”诗人奖和年度诗歌奖,吴小如凭借《吴小如诗词选》获得了“子曰”诗人奖。但颁奖当天,吴小如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出席,只有一段他的视频在颁奖礼上播放。他十分谦虚地说:“我只是一个教书匠,不是诗人。当我听说获得2013年‘子曰’年度诗人奖时,我在高兴的同时,更多的是感到惭愧……也许是评委先生们考虑到我年纪大了,权当给我个安慰奖吧。”
吴小如,1922年9月8日生于哈尔滨,原名吴同宝,原籍安徽泾县茂林。学者,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198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九三学社成员。系著名书法家吴玉如之子。 吴小如1932年随父迁居北平,1932至1934年在私立汇文一小读书,1935年在私立育英小学毕业。1935至1936年升入私立育英中学,赶上了“一·二九”学生运动。由于其父1935年回到母校南开大学任教,他便于1936年秋转入天津南开中学(初中二年级)。翌年7月,抗日战争开始,全家迁入天津租界,辍学一年。1938年以同等学历考入天津私立工商附中高中,1941年毕业,升入私立工商学院商科会计财政系。1943年先后在天津私立达文中学、志达中学、圣功女中等校任教。1945年抗战胜利,又重新读大学,考入私立燕京大学文学院,不久即离去。1946年夏以商科二年肄业学历考入清华大学中文系三年级为插班生,1947年又转入北京大学中文系三年级肄业,至1949年才于北大中文系毕业。曾受业于朱经畲、朱自清、沈从文、废名、游国恩、周祖谟、林庚等著名学者,是俞平伯先生的入室弟子,跟随俞平伯45年。历任津沽大学中文系教员,燕京大学国文系助教,北京大学中文系讲师、教授及中国中古史研究中心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吴小如在中国文学史、古文献学、俗文学、戏曲学、书法艺术等方面都有很高的成就和造诣,被认为是“多面统一的大家”。吴小如1945年开始发表作品,198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京剧老生流派综说》《古文精读举隅》《今昔文存》《读书拊掌录》《心影萍踪》《莎斋笔记》《常谈一束》《霞绮随笔》及《当代学者自选文库·吴小如卷》等,译有《巴尔扎克传》。
1949年至1951年,在天津津沽大学中文系任教员。1951年秋,到燕京大学国文系任助教。1952年进行全国大专院校合并调整,留北大中文系任讲师。一直干了近30年。主要讲授中国文学史,也开设过中国小说史、中国戏曲史、中国诗歌史、古典诗词、散文等课程。1980年晋升为教授。1982年末,调到北大中国中古史研究中心任职,1991年退休。1992年2月,被聘任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他还任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顾问、《燕京学报》常务编委。1953年在北大参加九三学社。
他在业馀时间曾为中华书局义务编过一年《文史》(1980—1981)。业馀爱好为戏曲(特别是京戏)和书法。
吴小如著作颇丰。1955年即出版了《中国小说讲话及其它》,后来又出版《古典小说漫稿》以及与人合撰的《小说论稿合集》。对话本小说、武侠小说、讽刺小说、公案小说也写过一些专题论文。对戏曲写过《台下人语》、《京剧老生流派综说》和《吴小如戏曲文录》(曾获北京大学优秀文化著作奖)。对古典诗词的研究成绩卓著,先后出版了《诗词札丛》、《古典诗歌习作与欣赏》、《古典诗文述略》等专著。还出版了《古文精读举隅》、《书廊信步》。此外,属于综合类的有《读书丛札》,先后在香港、北京两地出版,是较有见地的著作。另外有一本《中国文史工具资料书举要》,也先后在香港和北京两地出版,受到好评。近年出版的还有《当代学者自选文库——吴小如卷》、《莎斋笔记》、《今昔文存》、《读书拊掌录》、《心影萍踪》、《常谈一束》等。
著作
《台下人语》吴小如著.--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
《中国文史工具资料举要》吴小如编著;吴同宾编著.--北京:中华书局 吴小如
《吴小如戏曲文录》吴小如著.--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书廊信步》吴小如著.--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
《今昔文存》吴小如著;刘亚铁编.--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
《诗词札丛》吴小如著.--北京:北京出版社,1988.9
《读书丛札》吴小如著.--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莎斋笔记》吴小如著.--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9
《俞平伯美文精粹》俞平伯著;吴小如编.--北京:作家出版社,1992.10
《文心与诗魂:诗文欣赏》吴小如等著;闻 知编.--海口:海南出版社,1993.
《诗书画》秦岭云,吴小如主编;中央文史研究馆编.--北京:文物出版社,
《读书拊掌录》吴小如著.--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1998
其他著作
《心影萍踪》吴小如[著].--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
《当代学者自选文库·吴小如卷》吴小如[著].--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
《微笑着离去:忆萧乾》吴小如,文洁若编.--沈阳:辽海出版社,1999
《古典小说漫稿》吴小如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古典诗文述略》吴小如著.--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4
《京剧老生流派综说》吴小如著.--北京:中华书局,1986.--278页 [J821/19 保存本、基藏库]
《林庚推荐唐诗》林庚选编;吴小如等注释.--沈阳: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1992.8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吴小如等撰写.--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9
《韩愈散文选集》(唐)韩愈著;吴小如,韩嘉祥选注.--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7
《鸟瞰富连成》吴小如著.--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盛”“世”观光记》——《鸟瞰富连成》续编/吴小如著.--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
文史兼通,虽不是博导但“门人”众多
在北京大学,吴小如是一位文史兼通的专家,特别是文学史,被学生们视为“从《诗经》一直到梁启超,能全部贯通讲授”,此外还能旁及中国小说史、中国戏曲史、中国诗歌史及古典诗词、散文等课程。
同时,吴小如也是一位京剧评论家、戏剧史家,与刘曾复、朱家溍并称京剧评论界“三贤”。书法上,吴小如继承了其父吴玉如的传统,有很大成就。然而,非常可惜的是,自上世纪80年代从北大中文系转到历史系之后,因为没有评博导,所以吴小如没有自己的直系博士生。
不过,身为师者的吴小如对学生非常热情,许多上过他的课甚至只是对他研究领域感兴趣的学生,都会被他收作“门人”,因而吴小如广义上的弟子甚多,同时他对弟子的学术训练也是出名的严格。
教授中国古典文学,吴小如要求学生懂繁体字、懂草书,懂古文字,讲“治文学宜略通小学”,不仅如此,还要过一道槛:读完“诗四观”。这其实是清朝的一句话,诗是《唐诗三百首》,四是“四书”,观是《古文观止》。在他看来,只有把这3本书从头到尾都看过、都背过,国学基础才算是上乘的。了解了中华传统文化,修养也会提高。他还提出分析作品的四条原则:通训诂、明典故、查背景、考身世。虽语不惊人,却至今依然是做学问的“醒世恒言”。
而京剧研究家刘曾复的一位学生昨天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在京剧评论上,吴小如“忠实地用自己的言传身教记录了戏曲的黄金时代,也代表了那个时代一个学人的风骨”。吴小如经常谦虚地说京剧评论是“小学”,但在研究上,他却毫不放松。京剧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在研究上存在很多漏洞,吴小如难得地坚持重视信史。2012年,刘曾复去世时,吴小如曾说:“以前有疑问,还能向刘、朱两位老先生请教,如今,不知该问谁了。”
而在学界,更多人谈到吴小如,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他的另一个别称:“学术警察”。
对于学术本身,吴小如严谨得有些苛刻,对于学术界一切不良现象,他直抒胸臆提出批评意见,从古籍校点中的错误,到学者教授的信口胡说,再到学术界的抄袭……当然,批评的声音过于尖锐,有时也会“牵连”到批评者。但吴小如说:“有机会我还是会说。有人称我‘学术警察’,我不在乎。要我说,现在不是‘学术警察’太多,而是太少。电视、电台、报纸都是反映文化的窗口,人家看你国家的文化好坏都看这些窗口,结果这些窗口漏洞百出、乱七八糟。”
吴小如曾在一篇文章中评价自己:“惟我平生情性褊急易怒,且每以直言嫉恶贾祸,不能认真做到动心忍性、以仁厚之心对待横逆之来侵。”提到吴小如的“不留情面”,学生沈玉成也曾写文章说:“连我这老学生都受不了,所以吴先生到处受挤兑碰钉子,一生坎坷。”
事实上,更多学人知道,吴小如治学对事不对人,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即便见到批评对象本人,也能很直率地提出自己的意见,许多人都曾从中受益”。
一位北大教员昨天告诉记者,吴小如先生最后一次登上京剧舞台票戏,是2008年在绝版赏析周年庆晚会上演唱《蟠桃会》西皮原板一段,“天堂远在瑶池上,瑶池以上福寿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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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寻常的“教书匠”吴小如逝世
享年92岁,被誉为“旷世难求之通才”
晶报记者王卓芬
吴小如,当代著名古典文学研究家、戏曲评论家、文学批评家、书法家,精通古典文学、音韵、训诂,擅长考据与欣赏,却自称“我只是个教书匠”。这位被誉为“旷世难求之通才”的学者、北京大学教授5月11日逝世,享年92岁。
一个时代的终结者
吴小如的离去,在他身边的很多人看来有些突然。上海资深媒体人翁思再5月11日晚在微博上透露,“吴小如先生于今天傍晚,亲自打电话给儿子吴煜,说‘我可能不行了’,吴煜马上乘飞机赴京。”但吴煜最终未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张鸣11日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吴先生逝世的消息让他感到难以置信,因为“前天,我还给吴先生送去了他托我买的电话机。临走,他还好好地坐在那儿吃午餐。第二天上午,我还特地给他打了电话”。
吴小如先生是俞平伯的入室弟子,著名的古典文学专家、戏曲评论家、历史学家、教育家。在北大中文系、历史系,吴先生任教时间长达40年之久。有学者认为,吴教授的离去,彻底结束了“梨园朱(朱家溍)、刘(刘曾复)、吴(吴小如)三足鼎立的时代”。
吴小如一生主要著作有《读书丛札》、《莎斋笔记》,《中国文史工具资料书举要》、《吴小如戏曲文录》、《今昔文存》、《读书拊掌录》、《心影萍踪》等。译有《巴尔扎克传》。
在2012年出版的《莎斋闲览——吴小如八十后随笔》中,吴小如介绍道:“2009年夏,我突发脑梗,随之右手颤得厉害,也没法动笔写文章了。这本随笔的出版, 我的写作生涯也到此画上了句号。”
中文系的“救场英雄”
2012年,为了庆祝吴小如先生九十华诞,他的学生曾撰文集结成《学者吴小如》一书。从中,我们可以窥见作为教书育人者、作为学者的吴小如先生形象。
吴小如学生、北大中文系教授张鸣在《吴小如先生和我的师生缘》中写道,“先生对待学术十分虔诚严谨,对待教学也非常敬业。当年听先生讲授‘唐宋词研究’,学生很多,可容一百多人的大阶梯教室,坐得满满的,每次上课都要提前占座。先生讲课,旁征博引,分析精彩,逻辑严密,而且字斟句酌,一字一句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记录下来就是一篇好文章。看得出来,课前经过了认真的准备……吴先生的敬业,还可从他批阅学生课程作业得到证明。‘唐宋词研究’的课程作业,他都亲自批阅,写出评语……吴先生当年的评语,还有一条给我印象最深,好像是我在作业中谈到了一个什么问题,议论比较主观武断,自以为是,其实浅薄可笑。吴先生在评语中特别告诫说,做学问‘要自信,不要自是’。这就不仅是就学问而言了,这样的评语,是令学生受益终生的。”
回望吴小如的学术生涯,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彭庆生在《难窥夫子墙——敬贺小如师九秩华诞》中曾说,“小如师精通文字、音韵、训诂、考据,淹贯诗歌、散文、戏曲、小说,文史并重”,“先生治学,擅长由训诂而通辞章,重考据以明义理,探赜索隐,钩深致远,洵为乾嘉学派之鲁殿灵光,旷世难求之通才。”“操千曲而后晓声”,吴小如先生并不计较人们称其为“杂家”。
身为师者的吴小如对学生非常热情,乐于提携,但同时他对弟子的学术训练也是出名的严格。
教授中国古典文学,吴小如要求学生懂繁体字、懂草书,懂古文字,讲“治文学宜略通小学”,不仅如此,还要过一道槛:读完“诗四观”。这其实是清朝的一句话,诗是《唐诗三百首》,四是“四书”,观是《古文观止》。在他看来,只有把这3本书从头到尾都看过、都背过,国学基础才算是上乘的。了解了中华传统文化,修养也会提高。他还提出分析作品的四条原则:通训诂、明典故、查背景、考身世。虽语不惊人,却至今依然是做学问的“醒世恒言”。
袁良骏则在《半个世纪师生情》中写道:“据我所知,吴先生从先秦到现代,大大小小、前前后后开了十几门课,真不愧中文系的‘救场英雄’。
吴先生执教数十年,常言:以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为最大快乐,以讲课为主要“嗜好”。吴组缃先生曾称赞其授课效果之好,“无出其右者”。
学界的“学术警察”
吴小如先生被誉为“最后一位训诂学家,乾嘉学派最后一位朴学守望者。”作为一名训诂学家,他特别强调“识字”的重要性。因为重视“识字”,所以吴先生对现今某些学术论文、著作、各种报纸刊物的错别字现象和电影电视的读音错误现象特别痛心疾首,经常写文章批评、纠正,据说因此得罪不少人。
吴先生晚年文章,其中一个主题就是对当今文史素质明显滑坡的担忧。有人戏称他为“学术警察”,语兼褒贬,也引起不同的反响。批评的声音过于尖锐,有时也会“牵连”到批评者。但吴小如说:“有机会我还是会说。有人称我‘学术警察’,我不在乎。要我说,现在不是‘学术警察’太多,而是太少。电视、电台、报纸都是反映文化的窗口,人家看你国家的文化好坏都看这些窗口,结果这些窗口漏洞百出、乱七八糟。”
吴小如曾在一篇文章中评价自己:“惟我平生情性褊急易怒,且每以直言嫉恶贾祸,不能认真做到动心忍性、以仁厚之心对待横逆之来侵。”提到吴小如的“不留情面”,学生沈玉成也曾写文章说:“连我这老学生都受不了,所以吴先生到处受挤兑碰钉子,一生坎坷。”
梨园之国宝级人物
吴小如先生在京剧界也深具影响力,他和朱家溍、刘曾复曾被人称之为京剧界三大国宝级人物。自幼酷爱京剧的他,早在
青少年时期即开始撰写剧评,并曾上台表演。晚年的吴小如致力于京剧表演艺术的探讨和总结。在戏曲评论方面,吴小如的著述也非常丰富且多具权威性。如《京剧老生流派综述》、《台下人语》、《吴小如戏曲文录》、《吴小如戏曲随笔集补编》等,其分析戏曲作品和演出见解之精到、评论之深刻,都是无与伦比的,不仅为读者所叹服,而且受到了表演者的高度重视。
吴小如逝世后,京剧研究家刘曾复的一位学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在京剧评论上,吴小如“忠实地用自己的言传身教记录了戏曲的黄金时代,也代表了那个时代一个学人的风骨”。
吴小如对京剧的喜好在《菊坛知检录———我与京剧的因缘(代序)》里可见一斑:“……1931年,程砚秋曾到哈尔滨,在道里一家俄式旅馆的礼堂演出7天,我看了三场……”
跨界获奖的古体诗人
今年3月,吴小如“跨界”获得《诗刊》社颁发的年度子曰诗人奖。
吴小如的获奖作品《吴小如诗词选》获得评委会的高度评价:吴小如先生乃国学名家,学问精深,温厚儒雅,声誉卓著。他的诗词作品,历尽沧桑而愈见深邃,洞悉世事而愈见旷达。深刻地表现了饱经风雨的知识分子的人生感悟,展示了一位当代文人刚正不阿的风骨和节操。
因为身体原因,吴小如没有参加颁奖典礼。他在书面写下的获奖感言中谦虚地表示,“我只是一个教书匠,不是诗人。当我听说获得2013年子曰年度诗人奖时,我在高兴的同时,更多的是感到惭愧……也许是评委先生们考虑到我年纪大了,权当给我个安慰奖吧。”
他说,自己教了一辈子中国文学史,但最感兴趣、体会心得比较多的还是诗词,“我一直认为,要想把古代诗文讲出个所以然来,必须掌握写作古诗文的实践经验,否则终不免隔靴搔痒。”
小如师精通文字、音韵、训诂、考据,淹贯诗歌、散文、戏曲、小说,文史并重……先生治学,擅长由训诂而通辞章,重考据以明义理,探赜索隐,钩深致远,洵为乾嘉学派之鲁殿灵光,旷世难求之通才。”
——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彭庆生
吴小如(1922-2014)
生于哈尔滨,原名吴同宝,号莎斋,祖籍安徽。北京大学教授,当代著名学者、诗人、古典文学研究家、教育家、戏曲评论家,书法造诣堪称大家。是教育家、著名书法家、诗人吴玉如先生长子。1945年至1949年先后考入燕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中文系,最后毕业于北大中文系。任教于天津津沽大学、燕京大学,1952年开始执教北京大学,1991年退休。主要著作有《读书丛札》、《莎斋笔记》、《中国文史工具资料书举要》、《吴小如戏曲文录》、《今昔文存》、《读书拊掌录》、《心影萍踪》等。译有《巴尔扎克传》。
吴小如先生诗作
丁亥中秋前七日偶成
世路谁厘浊与清,
暂安衣食便承平。
山妻病久徒增虑,
文债缘悭懒速成。
雨后新凉惊逝水,
枕边残梦倦余情。
忘怀得失心长健,
何必生前身后名。
咏兰(一)
屈子佩秋兰,
陶公惜衰柳。
兰比素心人,
严霜柳易朽。
荣悴各有时,
何必卜休咎。
惟期方寸间,
固持在操守。
咏兰(二)
绘兰贵有韵,
莳兰贵培根。
施肥宜适度,
浇水勿盈盆。
早晚见花发,
自幸窥其门。
淡香溢襟袖,
知有天机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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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吴小如先生
陈熙中
吴先生是一个坚强的人,甚至有些争强好胜。正是这种性格,使他历经坎坷而不消沉,终于以天赋的才能加上过人的勤奋,成为举世公认的大学者。
我1957年入北大中文系,第一学期就有幸听吴小如先生讲授《工具书使用法》。这是吴先生为三个年级同时开的新课,讲课地点在北大第二教室楼里最大的一间可容纳几百人的阶梯教室。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门课影响了我们一辈子,因为正是通过这门课,使我们这些青年学子一下子打开了眼界,初步懂得了治学的方法和门径。
记得那是1963年,同班禹克坤学长在电视大学编辑《电大园地》,约我写一篇《常用工具书介绍》,他建议找吴先生题写标题。那时吴先生住在中关园的平房,我带了稿子去找他,先生问明来意后,说:“过两天你来取。”我如期前往,先生将题好的字交给我,说了句鼓励的话:“文字还清通,能看得下去。”
八十年代初我回到中文系,与吴先生的交往渐渐多起来。文革中吴先生被迫从中关园搬到中关村26楼,与另外两家合住一个单元,先生一家挤在一个套间里,两间小屋显得十分逼仄。三家合用厨房和卫生间,更是不便。后来有一家搬走了,空出的一间分给了先生,他总算有了一个小小的书房兼客厅。有个学期先生的课安排在上午第一节(8点开始),地点在第一教室楼。其时我住在南门内26楼,恰是先生去教室的必经之处。每当有课那天早晨,吴先生总是7点半左右先到我房间来闲谈一会(有时我还没起床呢),然后再去上课。先生说,他平时起得早,所以喜欢上第一节课。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此情此景,恍如昨日。
1986年我分到中关园一公寓的一套两居室。两年后吴先生也迁回中关园,住进新建不久的43公寓306号,是一套建筑面积70来平米的三居室(俗称小三间),因为原住户搬走了,先生才好不容易申请到的。我们两楼相距不过几十米,经常你来我往。1994年我搬到西苑北的燕北园,离中关园远了许多。七年之后,我又“乔迁”至北大清华蓝旗营小区,建筑面积要比吴先生家多出三四十平米。当初我曾力劝吴先生也搬到蓝旗营,先生说,只有那么一点儿积蓄,师母长期生病,又无劳保,若买了房子,如何看病养老?所以他至今仍住在那小三间里,而且始终保持“本色”:地是水泥地,墙是白粉墙,从来没装修过。但先生十分坦然,“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在这简陋的斗室里写出了一篇篇锦绣文章,一幅幅精妙书法。
所幸中关园与蓝旗营仅隔一条马路(成府路),相距不过二三百米,步行十多分钟即到。我们师生两人又与同住中关园时那样,往来不绝。大约每隔一周至多两周,先生总会来我家一次,有时是师母特意叫他来我这里散散心的。我们两人见面时无所不谈,但说来说去,话题总离不开读什么书写什么文章之类。可惜2009年秋,先生患了轻度中风,从此不能再来我家做客。
大家都知道吴先生的学问好,可是“文革”前先生的职称一直只是讲师,月薪一百二十几元。先生与师母育有两男两女,一家六口,全靠先生的那一点工资维持生计,窘迫之状可以想见。先生告诉我,有时经济实在困难,他不得不忍痛卖掉明代的善本书,还曾向林庚和王瑶等先生借过钱,直到八十年代才用所得稿费还清。
进入八十年代后,吴先生的经济条件渐有改善。然而这时师母患上了糖尿病和帕金森症,而且越来越严重。于是买菜之类的家务便由先生承担起来。我没有见过先生买菜,但常常看见他为师母分药。师母要服用的药物种类繁多,每隔几天,先生就要按种类按剂量把药分成一小包一小包,以便师母定时服用。师母于2010年10月逝世,享年八十二岁,也算得上高寿了。但凡熟人心里都明白,如果没有吴先生的悉心照料,长年重病缠身的师母是很难享此高寿的。
三十多年来,吴先生和我师生二人互相做东,有时到外面饭馆小吃一顿,名曰“改善一下”。第一次跟先生在外面吃饭的时间地点以及吃的什么都忘记了,但有一件事却令我终生难忘:吃着吃着,只见先生对喜欢的一两个菜不再下筷子。我正纳闷时,先生说:“这两个菜留下来,给我老伴带回去。”我听后一种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差点掉泪。
吴先生一生从不攀附权贵,所交同辈朋友几乎清一色的是一介布衣。先生多次跟我说过,凡朋友受到挫折处于困境之时,他总是要去看望安慰;而有人如果官场春风得意,他就不再上门来往。这种态度当然与现代潮流格格不入,无怪乎2012年,八位门弟子出资编成《学者吴小如》,举行出版座谈会为先生九十华诞庆寿时,出席者都是先生的友好和学生,没有一位校、系领导光临。
吴先生是一个坚强的人,甚至有些争强好胜。正是这种性格,使他历经坎坷而不消沉,终于以天赋的才能加上过人的勤奋,成为举世公认的大学者。但吴先生并不是圣人,他也有脆弱的一面。随着年事渐高,他回顾一生,不免多所伤感。
2009年我与妻去国外照顾怀孕的女儿,三个月后回来,吴先生即持一幅自书诗见赠。几个月后,吴先生早晨起来开阳台的门,忽然摔倒,送医院检查,确诊为脑血栓。从此先生手不能写字,足不良于行。但先生毕竟是强者,现在他每天坐在沙发上终日看书,手不释卷。不仅此也,去年国庆日的下午,我去看先生,只见他正在给两位青年教师开讲孙过庭的《书谱》。
这就是我的老师,自称一辈子以讲课为最大“嗜好”的吴小如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