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国桢回忆看孔宋家族

杨雨青

蒋介石通过孔宋家族，获得经济财政上的支持；而孔宋则借助蒋介石获得权力，进而利用职权，大发其财。这个家族的裙带关系和其成员的贪污腐败，招致民众的不满，应该说是导致国民党政权在大陆失败的原因之一。

孔宋家族之所以赚钱，是因为他们的政治地位以及掌握政府的资讯。

孔祥熙和宋子文，蒋介石的大姐夫和大舅子，都出身商贾之家，都具有美国留学经历，都执掌过国民政府财经大权，也都被认为是理财高手。外界一直传言，孔氏家族和宋氏家族拥有巨额财富，而孔宋两家却矢口否认。孔、宋二人到底有没有利用手中权力为个人及家族敛财呢？很多人相信确有其事，但宋家后人和一些学者却认为查无实据。围绕着此事的争议颇多，可谓众说纷纭，这其中，吴国桢的口述回忆提供了他的一家之言。

吴国桢（1903~1984），湖北人，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哲学博士，曾任国民政府外交部秘书、蒋介石侍从室秘书、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上海市长等职。1949年以后历任台湾省“主席”、“行政院”政务委员。因与蒋氏父子政见不一，1953年远赴美国，1954年被蒋介石明令撤销职务、开除国民党籍。

1960年11月，吴国桢接受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史研究室(Oral History Research Office)口述历史项目的采访，对纳撒尼尔•佩弗 (Nathaniel Peffer) 教授口述了自己1946~1953年的历史，根据录音整理出的英文打字稿，收藏在纽约哥大珍本和手稿图书馆(Rare Book & Manuscript Library)。在回忆录中，吴国桢讲述了自己和蒋介石及孔宋家族的关系，其中专门谈到孔宋家族及其财富积累的问题。

采访者问：宋氏家族是否真的赚了很多钱？

吴国桢答：中国是个贫穷的国家。我曾和孔宋家族的一位密友谈过，试图弄清他们积累了多少财富。这一金额在美国听起来也许很平常，但考虑到一般中国人的财产情况，这个总数在中国就非常巨大了。据这位密友估计，孔祥熙和宋霭龄夫妇的财富大概有3千万美元，另外他们的四个子女每人再有1千万美元，宋子文有2千万美元。我不能确定这些数字是否属实。

采访者问：这些财富不仅来自于他们的商业和金融才能，也归因于他们的政治地位，是否如此？

吴国桢答：是的。他们可以宣称他们所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合法的，但事实上并不道德。以发行公债为例，公债是政府发行的，公债对购买者来说是否有利可图，公债能否按时赎回，局外人是不清楚的，但是他们可以预先知晓，因此可以利用其优势操纵市场。再有，外汇也在政府控制之下，圈外人未获得允许无法按官方汇率购买外汇，但是他们所控制的各种企业就可以。此外，当非常时期政府禁止奢侈品进口时，我想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涉足走私。

吴国桢的话说明，孔宋家族之所以能赚钱，是因为他们所拥有的政治地位以及掌握政府的资讯。吴国桢的这段口述回忆，提供了几个信息：其一，孔宋家族的财富加起来大概9千万美元，但只是道听途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其二，孔宋家族积累财富的几个主要手段，即公债、外汇和走私，但也仅限于理论分析，没有实据。

扬子公司虽然是孔家私人企业，但从政府那里得到很多便利和特权来赚钱，比如政府授予它获取外汇的权利。

为了更加明确，采访者追问吴国桢，孔宋家族的公司到底是他们个人所有、为了他们自己的利润，还是作为政府官员代表政府掌控的呢？吴国桢答：都是。例如，扬子公司完全是孔家自己的私有企业，由孔祥熙之子孔令侃掌管；而中央信托局是中央银行的附属机构，办理由国家指定或和国家有密切关系的业务；宋子文的中国建设银公司则被认为是政府企业。还有一些外国公司，比如美国公司，被认为是纯粹的外国贸易企业，实际却为孔或宋所有。扬子公司虽然是孔家私人企业，但从政府那里得到很多便利和特权来赚钱，比如政府授予它获取外汇的权利。

吴国桢说：当孔祥熙任财政部长时，中央信托局虽然由俞鸿钧主管，但任何人想向中央信托局出售大宗商品时，俞鸿钧都会让他去见孔令侃，孔当时任中央信托局常务理事。结果就是，只有孔的朋友才能获得许可。

孔令侃是孔祥熙的长子，颇得其父“真传”，也被称为“理财高手”。香港中文大学郑会欣研究员曾撰文指出，孔令侃要求其父下令“军火一律由中央代买，否则不发护照”。于是孔祥熙就以行政院院长和中央信托局理事长的身份决定，购买军火全部由中央信托局办理，而具体负责人就是常驻香港的中央信托局理事孔令侃，孔令侃就利用购买军火拿回扣敛财，赚取大笔外汇。在口述采访中吴国桢还谈到，宋子文和宋美龄的姐姐、孔祥熙的夫人宋霭龄，是他见过的最精明、能干的人，但无论对于获取权力还是财富，都是绝对不择手段的。他说：

当孔祥熙任财政部长时，孔家通过上海市场的棉花交易赚了很多钱，传言都说是孔夫人垄断了市场，以至于政府不得不派出工商部长到上海进行全面调查。该部长不是国民党员，他掌握了全部真相，但是在他从上海返回南京之前，孔夫人已经去见过蒋介石了。当他拜见蒋并告知已准备好完整报告时，蒋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件事我都已经了解，不用你再报告了。”

采访者问吴国桢，蒋介石和蒋夫人是否知道这些事情？吴国桢认为他们都知道，但他没有证据，只能陈述自己的推测。他认为孔夫人所挣的钱是为蒋所储备的，为了支持蒋的权力或者当蒋退休后以备急用。当然，在向蒋报告的数额之外，孔夫人也为自己赚了很多。

孔祥熙自己则说过，他在中国大陆丢掉的财产，比在美国有的，多了千倍以上。

吴国桢还表述了自己对孔祥熙的看法，他认为孔不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但正因为如此而有利用价值。在他妻妹宋美龄1927年嫁给蒋介石以前，孔祥熙只是个不重要的人物，那时他的地位还只处于中游。他在山西有家小银行，有一些普通的贸易公司，他的银行甚至称不上现代意义的银行，而只是中国旧式的钱庄票号。他赚了一些小钱，因为他是英国亚洲石油公司的代理，获得了在山西经销该公司产品的特许权。吴国桢强调，正是由于孔祥熙妻妹的婚姻才成就了其事业，他说：

是孔夫人宋霭龄计划安排的这桩婚事。最初，当孔夫人最小的妹妹美龄回国时，有谣传说孔夫人想让她嫁给谭延闿，那时谭是国民党中的重要人物，谭延闿谢绝说自己太老了。其时蒋介石正在国民党统治集团中崛起，他在寻找联盟、有影响力的盟友。既然孙中山博士娶了孔夫人的第二个妹妹庆龄，而蒋介石又想继承孙中山先生的衣钵，因此对蒋来说，和孙夫人的妹妹结婚，将使他在国民党员中更加出众……蒋介石已经巩固了他对国民党军队的控制，他已经拥有了兵权，现在需要和财源联姻了。我不得不说，宋美龄是位非常迷人而有魅力的女子，于是蒋便向美龄求爱。孔夫人立即被这个联姻的想法迷住了，但宋子文却反对这桩婚事。不过最后，在蒋介石获得最高军权后，这一联盟终于完成。也正因为此事，蒋总是对孔氏比对宋子文感觉好些。

吴国桢的口述回忆，代表了大多数人对蒋孔宋家族的看法，即蒋介石通过孔宋家族，获得经济财政上的支持；而孔宋则借助蒋介石获得权力，进而利用职权，大发其财。通过姻亲关系，蒋、宋、孔家族完成了权力与金钱的结合，掌控政府军、政、经大权，形成了一个以政养商、以商辅政的局面。这个家族的裙带关系和其成员的贪污腐败，招致民众的不满，应该说是导致国民党政权在大陆失败的原因之一。不过，我们也要注意到，吴国桢与蒋介石父子有很深矛盾，因此他的回忆，难免带有个人主观色彩，所述不一定全是事实。

近年来，随着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档案馆所藏宋子文档案的全面开放，对宋子文的财富有了新的说法。宋子文弟弟宋子安的儿媳宋曹俐璇女士说，宋子文档案中有他自拟的财产清单和纽约财产法庭关于其个人遗产的分割执行书等文件。1951年，美国国务院要求宋子文、孔祥熙公开自己的财产，结果宋为500多万美元，孔为800多万美元，孔宋家族此后举行新闻发布会公布了这一消息，但媒体极少报道。复旦大学历史系吴景平教授也说，根据宋子文档案，经有关方面核实，1940年左右宋子文在美国的财产为200万美元，到1971年宋子文去世时，加上房产增值后变卖等，他的总资产达800万美元，扣除200多万美元税款后，宋子文遗留给夫人张乐怡的遗产为500多万美元。但这只是孔、宋在美国的财产，宋子文当年在中国的财产到底有多少尚不得而知，而孔祥熙自己则说过，他在中国大陆丢掉的财产，比在美国有的，多了千倍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