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门庆原形——徽商吴天行及其家族 |  打印本文  关闭窗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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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个不同的西门庆 西门庆在天都外臣序百回本《水浒传》中只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水浒传》第24回写到：“再说那人姓甚名谁？原来只是阳谷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前开着个生药铺。从小也是个奸诈的人，使得些好拳棒。近来发迹，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因此满县人都饶让他些个。那人复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排行第一，人都唤他做西门大郎，近来发迹有钱，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从以上行文来看，西门庆在阳谷县是一个下三滥的地痞光棍，不过是“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赚点昧良心的钞票，是一个让人恶心的不上台面的人物。 《金瓶梅》是从天都外臣序百回本《水浒传》第24回中抄出，演化成洋洋百万言的巨著。《金瓶梅》作者汪道昆为了替后来的描写作铺垫，开头第2回就对西门庆的身世，为人作了扼要的交待：“看官听说，莫不这人无有家业的？原是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门前开着个生药铺。从小儿也是个好浮浪子弟，使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宇，无不通晓。近来发迹有钱，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把揽，说事过钱，交通官吏。因此，满县人都惧怕他。那人复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排行第一，人都叫他西门大郎。近来发迹有钱，人都称他西门大官人。他父母双亡，兄弟俱无，先头浑家是早逝，身边止一女。新近又娶了清河县左卫吴千户之女为继室，房中也有四五个丫环妇女，又常与构栏里的李娇儿打热，今也娶在家里。南街子又占着案子卓二姐，名卓丢儿，包了些时，也娶了来家居。专一飘风戏月，调占良家妇女，娶到家中，稍有不中意，就令媒人卖了，一个月倒在媒人家去二十余遍，人多不敢惹他。”在第7回作者又写道：“你老人家不知道，如今知府知县相公往来，好不似四海，结识人宽广。” 西门庆在《金瓶梅》作者汪道昆笔下是一位“风流子弟，生得状貌魁梧，性情满洒”的见眼生情的人。在政治上有善于钻营，溜须拍马，见风使舵，结交权贵的手段。在商业经营上，经营有道，管理有方，投机取巧，偷税漏税，聚敛财富。在商业资本积累达到一定的程度后，再以钱权交易，买官掌权，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力争取最大化的经济利益。在为人方面，西门庆“仗义疏财，救人贫难，人人都赞叹他的”。《金瓶梅》书中的西门庆，是一个有经济头脑、有经商才能、有野心的人；是一个见女色就上的人；是一个有贪婪、权谋、机变性格的人；是不能与《水浒传》中的西门庆等同看待的。 文学艺术的创作来自于生活。《金瓶梅》作者汪道昆塑造的西门庆这个典型人物及其家族靡烂的生活，实际反映作者所处的时代商业经济的蓬勃发展，新兴商人阶级奢侈的生活。汪道昆细致生动的描写，真实地描绘了明代嘉万时期徽州商业经济活动，商业资本来源，商业资本投向以及徽州社会二级分化造成的贫富不均的生活状况。作者洞察世事，揭露了他生活在那个时代从上到下的一切丑恶的不择手段地为钱奋斗的社会史实。汪道昆塑造的西门庆这个人物是徽州富商大贾的一个典型代表！其实西门庆的生活原型就是“出徽州府西门，财雄西乡” 的明代嘉万时期西溪南村的大盐商，号称“百妾主人”的吴天行及其家族的生活史。 二、商业资本来源 《金瓶梅》中的西门庆是在娶了孟玉楼、李瓶儿，得了二笔妻财作为经商资本的。有了经商资本，西门庆迅速地暴富起来了。有了充足的资本，利用金钱交结权贵，做起了五品官员。《金瓶梅》第69回写文嫂帮西门庆拉皮条时对林太太介绍说：“县门前西门大老爹，如今现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户，家中放官吏债，开四五处铺。”从西门庆弥留时向吴月娘交待店铺库存及债务，我们知道西门庆的货殖不下十数万两，这其中还不包括房地产。西门庆从商资本来源是与徽州商人及西溪南村民吴天行家族从商资本来源是一致的。 徽商的大规模兴起，从历史文献史料来看，在成弘之后，“本府万山中，不可舟车，田地少，户口多，土产微，贡赋薄，以取足于目前日用观之则富郡。一遇大役小灾则大窘，故自唐以前，贡赋率轻。下至唐末吴扬氏及南唐据一隅，征敛无节，甚至取观亦有专务。宋兴未能尽革。南渡后，仰给江南诸郡，至于酒醋之榷，亦有专官专库。元赋虽不增，而额外又有金铁诸课，民不聊生”。 徽州地处万山丛中，山高水险，田上贫瘠，产出无多。在成弘时期，人民只是解决了温饱问题。“国家厚泽深仁，重熙累洽，至于弘治蘸綦隆矣。于是家给人足，居则有室，佃则有田，薪则有山，艺则有圃，催科不扰，盗贼不生，婚嫁依时，阎阎安堵。妇人纺织，男子桑蓬，藏获服劳，比邻敦睦。诚哉一时之三代也！岜特宋太平，唐贞观，汉文景哉？诈伪未萌，汗争未起，芬华未染，靡汰未臻，此正冬至以后，春分以前之时也。”许有许多史料可以佐证这一时期，徽州只有少数人走出大山外出经商．他们通过商业经营发财后，又带出本家族及沾亲带故的人，滚动发展，形成一股经商潮流。经商需要资本，他们起初经商的原始资本从何而来的呢？请看： 《丰南志》第5册《存节公状》记载：“宇烈夫，洪武初，溪南有宗鲁公，富而敦义。传三世致公父野牧公，傲情豪逸，雅好伤咏，不事家人生业，公乃挟妻奁以服贾，累金巨万。” 《溪南江氏族谱·赠安人江母郑氏行状》云：“成化甲午三月七日安人（郑氏）生，正德丙子正月二十六日安人卒……安人幼端靖，父母择驾部公（江才西溪南人）字之。既归，独姑在，安人视姑如母，姑亦子视安人，安人孳孳起家，终夜绩、姑戒安人休矣，奈何以家恋身。安人谨谢姑，比夜辄构灯织如故，姑弗觉也。驾部公负丈夫气，居常叹日：‘吾欲力农，吾乡 田少，比岁凶，农安可为也；吾欲力贾，吾家薄，无以具资齐，贾安可也。’安人从容请日：‘乡人贾者什九，君宁以家薄废贾邪?' 乃脱装奉驾部公，佐公贾。” 歙县《许氏世谱》第五册《明故叔祖母孺人王氏行状》云：“东井霞时，未尝治商贾业，孺人脱簪珥服麻枲以为斧资。俾东井公仗俭东游姑熟间，起家至盐荣，庐舍田园，迥异往昔，而声称奕奕著里中 矣。孺人生于弘治乙丑年。” 从以上三条文献史料中，我们可以 看出徽州人经商起步是艰巨困难的，他 们的启动资金都是变卖妻子的服饰品筹齐的。《金瓶梅》作者汪道昆的祖父也是变卖妻子的嫁奁凑足资本，“从妇翁以贾起家，号为盐荚祭酒”。《金瓶梅》书中的西门庆经商资本起初也是很困难的，否则，他不会与乔大户合伙，不会在得了二笔妻财后再新建铺面，扩大经营。西门庆的商业经营资本是依靠“妻财”启动是与徽商一致的，这不是巧合，是《金瓶梅》作者汪道昆家族经商资本及徽州商人经商资本的来源的事实反映。 三、商业经营及经营行业 西门庆在《金瓶梅》书中是以经商发家致富的，依靠他善于商业经营，经营管理，通过长途贩运和设店销售，即是行商，又是坐贾，直接从产地收购商品运回销售，减少中间批发环节获取最大的经营利润。他虽然继承了祖上遗留给他的生药铺产业，但是，在《金瓶梅》描写繁荣的商务活动过程中，极少提到生药铺营销的具体情况。西门庆的商业经营主要业务是盐、当铺、绸缎铺、绒线铺及高利贷。《金瓶梅》作者汪道昆保留生药铺是《水浒传》既定的经营项日。西门庆经营的商业行当，也是徽州商人及吴天行家族经营的商业项目。《丰南志》第9册《松石庵》记载：“（吴）光训公七子末公逸公，字无逸，席先业雄于广陵，典于金陵，米布于运漕，致富百万。”也是明代嘉万时期徽州商人独霸商界的经营项目。如当铺。《明神宗实录》卷434记载：“乙未（万历35年）河南巡抚沈季文言：‘今徽商开当铺于江北，资数千金课无十两，见在河南者，计汪充等二百十三家’。” 万历《扬州府志》卷20风俗志》云：“质库，无土著人为之，即十年不赎，不计易质物。乃令新安诸贾擅其利，坐得子钱，诚不可解。” 乾隆《临清志》卷一《风俗》记载：“两省典当，旧有百余家，皆徽浙人为之。后不及其半，多参土著。今乡合城存十六七家，皆西人仙西人广。 乾隆《镇洋县志》卷一《风俗》记载： “商邑多土著，无服贾，行盐，质库皆徽人。” 以上文献史料证明“当铺”是徽州商人独霸大江南北的传统经营项目。是“以 专业易精也”。“徽人所为货殖者，当铺也。土著之人既贫甚矣，无典铺则称贷之路穷，而沟壑之患，不在异日而在目前，熟与彼之取一二之息者，犹有所济，而不至太困乎？” 西门庆经营的当铺生意兴隆，质物花色品种繁多。常时节穷得无米下锅，把皮袄当了银子来买米，开了“称贷”之路，解了“目前”之困。 西门庆经营的盐生意，是徽州商人及西溪南吴天行家族经营的最大宗生意。 万历《歙志》卷10记载：“邑中之盐荚祭酒，而甲天下者，初则黄氏，后则汪氏，吴氏，相递而起，皆由数十万以汰百万者。” 《太函集》卷2《汪长君论最序》云：“新安多大贾，其居盐荣者最豪，人则击钟，出则连骑，暇则招客高会，侍越女，拥吴姬，四坐尽欢，夜以继日，世所谓芳华盛所非不足也。”西溪南吴天行家族世代业盐，到万历时已是“财雄西乡”，富埒王侯。《丰南志》第5册《明处士彦先吴公行状》记载：“彦先汝钟兄长子，大父日正学公，曾大父尚莹公，七世业盐策。客于淮海，贾集而嚣，每惟才能为长，而群受成焉，则咸长彦先。彦先能权贷之轻重，故受指出贾者，利必信……。公生嘉靖乙卯年十一月十五日，享年七七。” 西溪南吴天行及其家族经商最兴旺时在嘉万年代，吴尚莹生三子，育九个孙，十五个曾孙。如图表： 吴尚费 注： 徽州地处万山丛中，又无粮食出产，加上路途遥远，运输风险极大，无法做盐生意，最多是做个“内商”或“水商”，分得 一杯残羹。叶淇变法后，可以拿银子直接 到盐运司纳银中盐，大人地方便了南方商人。徽州商人倾集资本纳银中盐，大张旗鼓地做起了盐生意，到隆、万时，徽州商人己占领了淮扬，称霸二淮盐业。 万历《歙志·货殖》记载：“《传》之所谓人贾者，皆燕、齐、秦、晋之人，而今之所谓大贾者，莫有甚于吾邑。虽秦晋有贾淮扬者，亦苦朋比而无多。”二淮盐业的中心在扬州，《五石脂》云：“徽人在扬州最早，考其年代，当在明中叶，故扬州之盛，实徽商开之，扬盖徽商殖民地也。” 西门庆经营的盐生意是三万盐引，按明代每引计重285市斤，三万盐引合计是8550000市斤，数量庞大，不是一般小商小贩所能经营得起的．而且，到明代中后期盐政崩坏，官场腐败，即使领到盐引也不可能就能下盐场支取现盐转买。有一个等待的时间过程，三年五载，时间长的达头十年不能下盐场支盐，众盐商叫苦不迭。西门庆为了比别的盐商获取更大的利润，利用重金交结权贵，他对“新点两淮巡盐御史”蔡御史说：“去岁因舍亲那边，在边上纳过些粮草，坐派了有些盐引，止派在贵治扬州支盐，只是望乞到那里，青目青目，早些支放，就是厚爱。…… 蔡御史看了，上面写着商人来保，崔本，旧派淮盐三万引。”蔡御史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笑道：“我到扬州，你等还来察院见我，我比别人商人早制取你盐一个月（见49回）。”西门庆采用非正常的竞争手段比别的盐商提前一个月下盐场支盐，占领销盐市场，获取暴利。有充足的文献史料证明，到明万历时期，二淮盐业的总商有一半是徽州人，他们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力争取最大化的经济效益。《野议·盐政议》云：“商之有本者，大抵属秦晋与徽郡三方之人。万历盛时，资本在广陵者不啻三千万两，每年子息可生九百万两，只以三百万充无妄费。公私俱足，波及僧、道、丐、佣、桥梁、楼宇。当余五百万，各商肥家润身，使之不尽，而用之不竭，至今可想见之盛也。”《金瓶梅》作者汪道昆祖上也是经营盐生意发家致富的。《太函集》卷17《寿十弟及耆序》云：“由吾曾大父而上历遵有五世，率务孝梯力田。吾大父先伯父始用贾起家，至十弟始累巨万。诸弟子业儒术者，则自吾始。”因此，汪道昆对明代嘉万时期的盐政政策非常熟悉，非常关心。他在《金瓶梅》48回中写到：“国家之课，以供边备者也，今台无遵复祖宗之制。盐法者，诏云中，陕酉、山西三边是纳粮草，关领旧盐钞，易东南淮浙新盐钞，每钞折派三分，旧钞搭配七分，今商人照派产盐之地下场支盐。亦如茶法，赴官称验纳息，请批引限日行盐之处贩卖，如遇过限，并行拘收，别买新引，增贩者，但属私盐。如此，则国课日增，而边储不乏矣。”新旧盐钞的搭配，三·七比例下场支盐，都是与明代嘉、万时期的盐政政策相符的。 汪道昆隆庆六年官居兵部左侍郎，深知封建统治高层政策，万历三年辞官后，隐居在家乡，在家乡生活了十九年，往来于富商大贾之家，对徽州商业经营，经营之道十分清楚，写来有如生意场上的老手，反映十分真实。 西门庆不仅做大生意，而且“外边江湖上又走标船”。“走标船”是专门从事商品运输的船队，需要有相当雄厚的经济势力和魄力的人才能胜任。在明代，徽州交通十分不便，货物进出只有二条水路。康熙《休宁县志》卷7《汪伟奏疏》云：“徽州介万山丛中，地狭人稠，耕获三不瞻一，即丰年亦仰食江楚十居六七，勿论岁饥也。天下之民，寄命于农，徽民寄命于商。而商之通于徽者，取道有二：一从饶州鄱浮：一从浙省杭、严，皆壤地相邻。溪流一线，小舟如叶，鱼贯尾衔，昼夜不息。”徽州货物进出，一是通过饶江，从祁门顺流而下经景德镇人鄱阳湖进长江；一是顺新安江而下，可达严州，杭州，进人南运河直上北京。逆富春江而上可达金华，兰溪、衢州。徽州介万山丛中，货物出人，人员往来均是以船为主故能造成两江运输船队“鱼贯尾衔，昼夜不息”的繁忙景象。《金瓶梅》书中描写西门庆经营的商品都是用船运，人来客往也是坐船。第54回写到：“应伯爵郊园会诸友…… 唤一只小船，一齐下了，又唤一只空船载人，众人逐一上船。”村镇之间的往来也是以船作为交通工具，这正符合徽州山区河流纵横，水运发达的地理交通环境的事实。《金瓶梅》作者在第47回中不打自招地写到：“江南以舟楫为便，南人乘舟，北人乘马，盖可信也。”西溪南村紧靠丰乐河，顺河而下直抵徽州府城，再下人新安江。吴天行家族货物，人员出人均由新安江水运。何况，吴天行家族家大业大，进出货物量大，受地理交通条件的限制，组织船队服务于商业运输，是迫切需要的，是合符情理的，是合符事实的。 四、西门庆花园——十二楼 西门庆经商致富后，大兴土木建造“三间玩花楼”，私家园林花园。《金瓶梅》第19回写到：“话说西门庆家中起盖花园捲棚，约有半年光景，装修油漆完备。 众人开了新花园门，园中游赏玩看，里面花木亭台，一望无际，端的好座花园。但见：正面丈五高，心红漆罩屑，周围二十板，砧炭乳口泥墙，当先一座门楼，四下几多台榭，假山真水，翠竹苍松。高而不尖谓之台，魏而不峻谓之渊。论四时赏玩，各有去处。春赏燕游堂，松柏争鲜；夏赏临溪馆，荷莲斗彩；秋赏叠翠楼，黄菊迎霜；冬赏藏春坞，白梅积雪。刚见那娇花宠浅径，嫩柳拂雕栏。弄风杨柳纵蛾眉，带雨海棠陪嫩脸。燕游堂前，金灯花似开不开；藏春阁后，白银杏半放不放。平野桥东，几朵粉梅开卸；卧云亭上，敷株紫荆未吐。湖山侧，才绽金钱；宝槛边，初生石笋。翩翩紫燕穿簾幕，呖呖黄驾度翠阴。也有那月窗雪洞，也有那水阁风亭。木香棚与茶[艹縻架] 相连，千叶桃与三春柳作对。也有那紫丁香，玉马婴，金雀藤，黄荆徽，香莱莉，瑞仙花。簾棚前后，松墙竹径，曲水方池，映阶蕉棕，白日葵榴。游鱼藻内惊人，粉蝶花间对舞。正是芍药展开菩萨面，荔枝擎出鬼王头。” 西门庆原有花园，园内并建有“芙蓉亭”，（见第10回）《金瓶梅》作者汪道昆只是一笔带过，没有交待园内的建筑及景物。作者为什么对新建的花园如此耗费笔墨，描绘的如此详细，真有身临其园，踏步园中的感觉。这是《金瓶梅》作者汪道昆为西溪南富商大贾建的私家园林花园作《十二楼记》、《曲水园记》等徽派园林建筑，园林景物文章的能动反映。据手抄本《丰南小志》记载，的溪南24世孙吴光训七子吴无逸诸兄弟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原有前花园、西花园，还在西花园的东边扩建了“十二楼”，并请姻亲明代兵部左侍郎，后五子之一，杂剧家，文学家小说评论家，号称南北二司马的汪道昆（南司马是王世贞）撰写了《十二楼记》。 《丰南志》第9册《松石庵》云：“（吴〕光训公七子末公逸公，字无逸，席先业[血羞]于广陵，典于金陵，米布于运漕，致富百万。……吴天行（无逸之子）姬百人，半为家乐。远致奇石无数，取‘春色先归十二楼’意，名其园曰‘十二楼’。” 许承尧著《歙事闲谭》第15册云：“偶见一写本，中有《琐琐娘传》，不著撰人姓氏，兹节录之云，琐琐娘艳妹也，妙音声。明嘉靖中，新安多富室，而吴天行亦以财雄于丰溪。所居广园林，侈台榭，充玩好声色于中。琐琐娘名，聘焉。后房女以百数，而琐娘独殊，姿性尤慧，因获专房宠。时号天行为百妾主人，主人亦自名其园曰‘果园’。无何，琐琐娘遭疾死，天行痛之甚，葬之果园中，上植牡丹数本，筑土而环之以为台。”琐琐娘何处人氏？吴天行又从何处娶回？查《板桥杂记》中卷云：“李大蛀……得侠妓声于莫愁湖桃叶间，后门新安吴天行，天行巨富，资产百万，体羸，素善病，后房丽妹甚众，疲于奔命。”西门庆新建的“捲棚花园”就是依照“十二楼”的景致来描绘的。 《丰南志》卷1《园林》记载：“十二楼，俗称葫芦门，闻昔有狐仙，故名。在街南，大半荒废，既归[忄享]入。按吴氏宗谱言系公逸公（吴无逸）造。” 西门庆新建的“倦棚花园”“一望无际”。何其大也。《新安记程》记载：“楼前地广数亩，天光云影，上下一碧。取庸人‘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句意。池外例石假山，峻嶒[山则][山力],可望而不可即。从廊下渡石桥，桥畔怪石如人，坐者，卧者，歌泣而映水者；蹲伏而傍岸者，俗名八仙渡海。藤花方开，联缀其上。过桥登假山，远近诸楼参差互映。其上有宜上亭，仅存故址。老树一株，不知其名，[竹侚] 森然，左右环列，墙外旧有外园，今易为菜圃矣。”进人花园，“当先一座人门楼”。“大门楼”，是徽派建筑不可缺少的装饰门面的集徽派砖雕石雕，木雕三绝的精华建筑。徽州富商大贾建造住宅，花园，都要建造宏伟气魄的精雕细接象征富贵的大门楼。现在还能看到“十二楼”遗留的明代建筑——捲棚式门套。 西门庆花园内”假山真水”。“十二楼”花园遗址内假山高耸，真水长流。西溪南紧靠丰乐河而建，在丰乐河上游的琴溪筑坝引河水直入村中，伴街而下，筑暗涵灌入“十二楼”花园。园内人工挖就的水塘二口，一大一小，活水长流，旱不浅，涝不溢。塘内荷花茂盛，游鱼成群。大水塘与小水塘之间有石条桥连接。大水塘塘[土旁]曲折，弯扭有度，布局有方，美感十足。 “十二楼”花园内奇花异果无数，四季花开不谢。园北有人工堆筑的小山，山顶上有“宜上亭”，亭内有石桌石凳，正如西门庆花园内有“卧云亭”。《金瓶梅》第27回写到：“一直走到山顶上，一座最高亭儿，名唤卧云亭。”“卧云亭”与“宜上亭”在十二楼花园中的位置是一致的、该回又写到：“那春梅早从右边一条羊肠小道儿下去，打藏春坞雪洞里穿过去。”“宜上亭”就建在“藏春坞旁边小山的山头上。”“藏春坞雪洞”，此景尚存。该景建在小山山脚下的水塘边，由奇形怪状的大石垒成，东面朝大塘开有双门；北面朝“宜上亭”，小山开有大小二个门；朝南对着小塘上的石条桥开有一个门；朝西开有洞门一。各洞门可以直身出人，洞中空间极大，可容数十人。西门庆与李桂姐在洞中行乐，极尽野趣。该洞冬暖夏凉，作者汪道昆故称此洞口“冬赏藏春阁”。“藏春坞”与“藏春阁”只有一字之差。洞顶平展，可以登高眺望。现在洞顶树木葱茂，野草横生，黄连植树挺拔，树粗可一人合抱。古藤缠树，藤粗一把抓。该洞六门出入，四通八达，故春梅可以“打藏春坞雪洞里穿过去”。 十二楼花园中有“芭蕉台”。《金瓶梅》书中有：“惟有金莲在山子后那芭蕉丛深处，将手中四扇儿去扑蝴蝶为戏。” 十二楼花园中有“牡丹圃”。《金瓶梅》书中有：“望下看，那山子前面牡丹畦。” 十二楼花园中有奇花异草，一年四季花红草绿。《金瓶梅》书中写到：“端的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景。” 十二楼花园中有各色各样的果树，并且开花结果。《金瓶梅》书中写到：“小铁棍……赶着春梅问姑娘要果子吃，春梅道：‘小囚儿，你在那里来。’把了几个李子、桃子与他。” 西门庆花园内多处提到太湖石奇景。吴天行“远致奇石无数”，栽种十二楼园中。现在散落在十二楼遗址内的太湖石还有不少，有许多倒塌坠人塘内，睡在荒草中。现存最大的，无法搬走的一块太湖石高有丈五，又瘦，又漏，又丑，又透，见过的人赞不绝口。文革前竖在十二楼花园中的二根石笋，高度均超过5米，后被私人运回家。园内还有董其昌等名家的题书，现已毁尽。黄钺著《吴氏同亭》记载：“钓雪堂三字为明赵宦光篆。”现已毁尽。 据《丰南志》及《吴氏宗谱》记载十二楼是吴氏25世孙吴无逸所建。传给他的儿子吴天行，吴天行娶妻百余，听说南京莫愁湖畔有一位名妓，叫琐琐娘，声色俱佳，吴天行不惜巨金娶回。不知是他自己没有生育能力，还是这百多个妻妾不会生育，最终是虾也没蹦出一只来。吴天行叹气地说，我这十二楼园中栽下的果树都开花结果了，俺一百多个老婆竞相开花，就是不结一个果出来，俺是雁声远过溪南去，十二楼中月不明！唉，春风不归十二楼，俺不叫十二楼了，就叫“果园”吧。“果园”之名由此叫出来的。到今日，趁十二楼不知何处，问果园，西溪南老少皆知。 再从徽派园林建筑来看，西门庆新建的花园内有：“三间玩花楼”。《金瓶梅》描写住宅均是楼房，贫穷的靠卖饮饼维持生活的武大郎住的也是楼房。西门庆运回的“酒米”，当铺质物也是堆放在楼上。徽州地处万山丛中，境内森林密布，溪流纵横，空气湿度大，生活起居及物品堆放均以二楼为主。明人谢肇洲著《五杂俎》：“余在新安，见人家多楼上架楼，未尝有无楼之屋也，计一室之居，可抵二三室，而犹无寸隙地”。《金瓶梅》书中提到的“捧棚”，也是徽州独有的称谓。明徽州人计成著《园治注释》卷1云：“卷者，厅堂前欲宽展，所以漆设也。或小室欲异人字。亦为斯式。惟四角亭及轩叫并之。注：卷，为前轩梁上的弧形木顶棚，两头弯下，中间高平无脊，故名曰‘捲棚’，苏南称‘翻轩’。其形式视弧形的轩弯度而定，有‘鹤顶轩’，‘海棠轩’等。注：异人字，是指不同于人字形屋脊而言。”十二楼花园现存的明代大门套就采用了“异人字”的捲棚屋脊，这是不说话的最有力的证据。关于《金瓶梅》与徽派建筑，笔者另有专文论及。 《金瓶梅》作者汪道昆描绘西门庆新建的捲棚花园，是依照西溪南“七世盐商”吴无逸所建的十二楼花园的格式，布局，景致为背景的，完整地体现了明代徽派园林建筑的风格风貌。 五、资本投向 《金瓶梅》作者汪道昆创作《金瓶梅》的年代，正是徽州发生着深刻的变化，社会的一部分，从经济结构，生活方式，到精神面貌，都在激变。 万历《歙志·风土》记载：“寻至正德末，嘉靖初，则稍异矣；出贾既多，土田不重。操资交捷，起落不常，能者方成，拙者乃毁。东家已富，西家自贫。高下失均，锱铁共竟。互相凌夺，各自张皇。于是诈伪萌矣，许争起矣，芬华染矣，靡汰臻矣。此正春分以后，夏至以前之时也。 迫至嘉靖末隆庆间，则尤异矣：末富居多，本富尽少。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起者独雄，落者辟易。资爱有属，产自无恒。贸易纷坛，诛求刻核。奸豪变乱，巨滑侵牟。于是诈伪有鬼域矣，汗争有戈矛矣，芬华有波流矣，廓汰有丘壑矣。此正夏至以后，秋分以前之时也。 迄今三十余年，则迥异矣：富者百人而一，贫者十人而九．贫者既不能敌富，少者可以制多。金令司天，银钱卓地。贪婪罔极，骨肉相残。受享于身，不堪暴珍。因人作报，靡有落毛。于是鬼域则匿影矣，戈矛则连兵矣，波流则襄陵矣，丘壑则陆海矣。此正秋分以后，冬至以前之时也。” 以上史料可以看出徽人大规模进人商界在成弘之时，到嘉万时徽商已经形成了一支从业人员众多，商业资本雄厚，几占全国商业资本的三分之一，经营品种无所不及的商业经营队伍。徽州商人遍布全国，故有俗谚云“无微不成镇”。而且徽州商人“亦儒亦贾”，实际上是亦官亦商，官商结合，获取更大化的经济利益。万历《歙志·序五》云：“长老称说，成（化）弘（治）以前，民间椎少文，甘恬退，重土著，勤穑事，敦愿让，崇节俭。而今则家弦户诵，夤缘进取，流富五方，轻本重末，舞文用笔，乘坚策肥，世变江河，莫测底止。” “重本抑末”是朱元津建立明王朝后一贯执行的政策，把人民钉死在田地上。徽州“地隘斗绝，厥土驿刚而不化。高山湍悍少潴蓄，地寡泽而易枯，十日不雨，则仰天而呼，一骤雨过，山涨暴出，其粪壤之出又荡然空矣。大山之所落，多垦为田，层累而上，指至十余级不盈一亩。”⑾地理环境如此恶劣的堑州，苦不堪言的人们只好打起包袱背着雨伞外出经商，闯荡世界，寻趁生存良机“重本抑末”的政策在徽州难以推行，只因“概邑中土有给食，大都以货殖为恒产。”⑿经过几十百把年的艰苦奋斗，徽州商人闯出了一条誉满全球的徽商之路。到万历时，“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⒀经商致富的大贾之家遍布徽州村镇，而且“富者愈富”。在家乡刨土的山民苦不堪言，卖儿鬻女，最后无奈只好归附势豪之家，买身为仆，成为庄仆或佃仆。《金瓶梅》第35回写到贲四向西门庆汇报关于墓庄的建设进度及用料情况，并有庄仆住其屋，种其田，守其墓的描叙。徽州产生的严重的两极分化状况，《金瓶梅》如实地反映出来了。 西门庆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没有几年，他的商业资本积累已达十数万两坏包括房地产），可以说是富极一方了。但是，他没有投入资本购进一块可耕种的土地，就是他的祖坟要扩大建设，也要拿出现银子向赵寡妇手中买呢（见30回）。《金瓶梅》涉及徽文化的每一个角落，就是没有涉及传统的中国封建社会的土地剥削！《金瓶梅》反映的这一社会现象，应该引起广大人研究者的注意。 西门庆经商致富后，他的资本投向：一是扩大商业经营，“以货殖为恒产”。⒁一是扩建祖坟，新建守坟墓房屋。休宁人赵吉士著《寄园寄所寄》卷11引《稗史》云：“风水之说，徽人尤重之，其平时构争结讼，强半为此。”一是大兴土木，建造豪华住宅及私家园林花园。有史料证明，撤县西溪南在明代嘉万时期有私家园林花园十处之多，现存的明代豪宅就是明证。一是过着纵奢极欲，荒淫无度的笙歌软舞的颓废生活。汪道昆著《太函集》卷2《汪长君论最序》云：“新安多人贾，其居盐荚者最豪，人则击钟，出则连骑，暇则招客高会，侍越女，拥吴姬，四坐尽欢，夜以继日，世所谓芳华盛所非不足也。”汪道昆这段话出现在《金瓶梅》第23回，目前词云：“行动不思天理，施为怎却成规。殉情纵意任奸欺，仗势慢人尊己。出则锦衣骏马，归则越女吴姬。体将金玉作根基，但恐莫逃兴废。”《金瓶梅》描绘西门庆及其家族靡烂的生活，是西溪南吴天行及其家族生活的翻版！是处在社会激变时期，商品经济繁荣和货币交换的发展，社会日趋奢靡的风气，激发了人们物质欲望的急剧膨胀和对金钱财富的狂热追求。《金瓶梅》形象地反映了地域狭窄的，无田地可耕种的徽州社会各阶层人物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对金钱的争夺，如实地反映了徽州当时高度发展的商品经济，高度繁荣的商业及在各地活动的商人。详细地描绘了暴富起来的徽州富商大贾灯红酒绿的饮食起居，妻妾成群还要宿妓嫖娼，一掷千金醉生梦死的颓废生活。这些真实的描写，正如明人谢肇渊《五杂组》说的一样：“新安奢而山右俭也。然新安人衣食亦甚菲啬，薄靡盐齑，欣然一饱矣。惟娶妻、宿妓、争讼，则挥金如士。余友人汪宗姬，家巨万，与人争讼敷尺地，捐万金；娶一狭邪如之，鲜车怒马，不避监司前驱，监司捕之，立捐万金。不十年间萧然矣，至其菲衣恶食，纤啬委琐，四方之人，皆传以口实，不虚也。” “《金瓶梅》是一部写实小说，是一部社会小说、所写的是万历中期的社会情形。”⒂它所反映的是明代嘉万之时徽州商业发展到鼎盛时期产生的社会两极分化造成的两个极端的生活层面。富者愈富，他们不思奋进，不把商业资本投向新的经济增长点，而是整日里吃喝嫖赌，睡在祖宗积累的金钱堆上，一掷千金，争强斗富，“无不盛宫室，美衣服，侈饮食，饰舆马仆及诸摊钱之戏”⒃的生活。《金瓶梅》作者汪道昆看着这帮不肖子孙穷奢极欲的生活不无忧虑地说：“纤啬之夫，挟一缗而起巨万。易衣而出，数米而炊，无遗算矣。至其子弟，不知稼穑之艰难，糜不斗鸡走狗。五雉六果，揖佩外家，拥脂中合。乐则乐矣，忧亦随之。”西门庆及其家族从兴旺走向迅速没落，就是汪道昆耽忧的结果。 《金瓶梅词话序》云：“窃谓兰陵笑笑生作金瓶梅传，寄意于时俗，盖有谓也。”所谓的“谓”，是《金瓶梅》作者汪道昆对徽州暴富起来的富翁大贸及其子弟糜烂生活，走向没落深渊而敲响的警钟！“无非明人伦，戒淫奔，公淑慝，化善恶，知盛衰消长之机”⒄的一部劝世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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