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竹精升堂  自来墨毛笔

说起日本的钢笔，不少人都知道百乐、白金、写乐这些牌子；但要说日本的毛笔，能说出吴竹精升堂的人恐怕不会太多。

吴竹精升堂于1902成立于日本奈良，至今已有110年的历史。早期的吴竹会社只是个做墨的小作坊，如今吴竹会社的产品线已经铺满文具行业的各个领域。不过，吴竹精升堂最有味道的部分，还是书道用品。今天要说的，是他家的万年毛笔。

提到毛笔，不觉有些感慨。如今电脑手机流行，连用钢笔的人都少，更别说毛笔了。时下国人早就不以写毛笔字为时尚。用老人们的话说，文 革写完大字报以后就再没人用毛笔了。平心而论，如今日本的书法艺术，无论是普及程度还是精品质量，都远远超过内地。在日本，一般重要场合或者正式的书信，签字基本上都会用毛笔。日本学生从小学四年级到初中毕业，一共要学六年书法，很多人都能写很规整的毛笔字。国内……敢说自己的字比苍老师好的人比例有多少？我们学着世界上最难的数理化却把祖先留下来的瑰宝遗失殆尽……不好意思，扯远了……

回来说吴竹万年毛笔。先说明一下，万年笔就是钢笔的意思，并不是说能使一万年，这就和日语里暖壶叫“魔法瓶”一样，体现了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日本人对西方文化一种比较夸张的认知态度。万年毛笔就是自来水毛笔，凭我的经验，笔头能用个两年就不错了。

吴竹万年毛笔从高到低一共有梦银河、星空、莳绘物语和万年笔四个系列。主要是笔杆材质和笔头材料有所不同。顶级的梦银河笔杆用花梨木或者更珍稀的鹿角，莳绘物语顶笔杆上有日本风格的莳绘，普通万年笔则是铜杆刷玳瑁漆。所有的万年毛笔均为手工制作。这四大系列下面还有价值一两百元人民币的尼龙笔头自来水毛笔，主要是给学生习字用的，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些万年毛笔在日本乃至台湾都很普遍，在大陆见得比较少。可能是因为国内大部分人不写字，真正写字的又看不上这种自来水笔，宁愿去用传统毛笔吧。

制墨技术1400年经久不变

　　 被视为“和风”或“日本式”业态的原点和现状。

　　“吴竹自来墨毛笔”现在在日本已经脍炙人口到了这样一种地步：一听说“吴竹”，就会条件反射似的蹦出“自来墨毛笔”这个词来。然而，创业者棉谷奈良吉本来却是制墨工匠出身。

　　现在的墨，都是在崭新的工厂里流水作业生产出来的。亲爱的读者，您是这样认为吧？其实我也不例外，想法跟您一样。其实，据说从一只价值400日元的小学生用的墨，到一块价格高达30万日元的纪念墨，全都是靠制墨工匠们手工制作而成。

　　在吴竹公司一隅的工坊里，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了墨的制作过程。

　　首先，让我吃惊的是，墨的原料竟然是黑烟尘。

　　烟尘是什么？打个比方，燃气灶上面的排气扇上不是附有一层黑乎乎的东西吗？那就是烟尘。您不妨想象一下宫崎骏的动画片《龙猫》里出现的那些“煤屎虫”的样子。

　　过去的烟尘都是这样获得的。先焚烧老松树根，然后用羽毛掸子把粘附在四周隔扇和天花板上的烟尘掸下并收集起来。现在则多采用圆筒粘附的方式，来收集菜籽油燃烧时产生的烟尘。然后在烟尘中加入胶。这种胶是用动物的皮和骨头长时间煮熬后冷却而成的乳胶状的东西。从古至今被广泛应用于漆器制作。这种胶，起的是凝固作用。

　　先把烟尘和胶混在一起做成丸子，然后再按揉糯米团子的手法用手将之揉散，接下来再用脚踩。据说这些道工序的技术水平高低，直接决定成品墨质量的好坏。所以，制墨工匠的脸和手脚看上去都显得乌七八黑，这也不足为奇了。

　　如此这般揉捏好后，便放入模具中烘干，为了防止成品墨出现裂纹，进行这道工序时也要小心翼翼地将之埋入木灰中，为的是让墨块中的水分慢慢被吸收。

　　简而言之，墨就是这样制作而成的。

　　有关墨的制作的古代文献记载初见于《日本书纪》。制作伊始年代为公元7世纪初叶（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墨的制作技术就已经传到了日本）。从古至今，这门技术基本上没有发生变化。这一点也委实让人惊异不已。

　　现在，日本全国范围内使用的墨，95%是在奈良县生产的。奈良因为有创业400年的老店企业，所以明治三十五年开业的吴竹公司总经理棉谷基先生也承认他们属于“后来者”。

　　“在其他历史更悠久的地方，因仅靠制墨一项就足以养家糊口的了，我不敢说人家没有更大的野心，可总之人家是不愿意吃苦啊。然而我们这些后来者考虑的是，如何将轻而易举获得的利润投入到再生产中去，如何将企业做大等等。”

　　“喜新厌旧”引出的自来墨毛笔

　　棉谷家是一个世世代代都“喜新厌旧”的家族。无论是汽车、8毫米电影摄像机，还是洗衣机，没有一样不是新产品刚问世时就买下的。电视也是在国产电视上市以前就购买的菲利普公司的产品，一时间成为街坊近邻称誉的话题。

　　就是这位“喜新厌旧”的“后来者”，极大震撼了奈良沉睡不醒的制墨行业。正是他们于昭和三十年代创造出了无需的“液体墨”。而且，继新型签字笔之后，于昭和四十八年（1973年）终于成功地开发出了“吴竹自来墨毛笔”。

　　问题一大堆。首先是怎样才能顺畅无阻地向毛笔笔尖供墨？其次是如何根据毛笔书写时用笔力度强弱的不同而分出笔画的粗细？再就是怎样才能写好顿、撇、捺等毛笔字的基本笔画？自来墨毛笔就是在攻克了技术上的重重难关之后诞生的。随后，以“下笔即成毛笔字”为宣传口号投入日本岁末贺年卡商业大战之中，没想到一举成了年产量高达750万支的热卖商品。

　　那么，书法界和教育界的反应又如何呢？棉谷先生吐露，“液体墨”遭到了一部分人的强烈反对。

　　“我们给一部分中小学的校长赠送了1万支样品，不料有七成被退了回来。反馈回来的全都是批评和不满。说这算什么玩意儿啊！书法教育追溯起源，研墨本身难道不就是为了精神守一吗？”

　　那么对自来墨毛笔的反应呢？

　　“被骂得更惨。结论还是‘这算什么玩意儿啊’（苦笑）！因为本公司产品的流通渠道是向全国的毛笔商批发，然后跟墨一起销售的。这就等于抢了人家毛笔商的饭碗嘛，所以才遭到一致反对。没想到会被人骂得这样惨！”

　　很快就有20家公司加入了自来墨毛笔的生产，并形成了年产3000万支的市场，据说现在它的规模已经萎缩到了年产1500万到2000万支之间。

　　当我问起原因的时候，吴竹公司第四代总裁棉谷先生眼里瞬间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说：“嗨，那当然是因为电脑啦！”
　　说来也是啊。

　　“对本公司的员工我也说同样的话，要他们不要寄全用电脑打印的贺年卡。贺年卡一年才寄一次，这也是日本的传统啊。不用毛笔手写而用电脑打，那也太可悲啦！”

　　用电脑打印贺年卡被说成“太可悲”，从这样的话语中，我感觉到了一种以“制墨人”自居的老店企业老板的“人情”。
　　日本从事书法的人口长期以来呈减少趋势，自来墨毛笔的市场也必然会随之缩小。前景实在令人担忧。
　　然而，吴竹公司似乎已经在被称为“艺术和手工艺”的领域辟出了一条生路。他们开发出了能够调制出350种颜色的技术。基于这项技术，他们生产出了各式各样的钢笔和马克笔，把产品的销路开辟到了欧美诸国。这里仅举一例，他们研制了一种特殊马克笔，能够在餐厅的玻璃或告示板上手写菜单，然后用湿毛巾轻轻一抹便可擦去。

　　“您去瞧瞧英国的酒吧什么的，这类东西基本上都是我们的产品。”棉谷先生面带喜色地告诉我说。
　　吴竹公司除了墨以外，还从事毛笔的生产和销售。琳琅满目的品种多得令人瞠目。虽说毛笔的笔尖用动物体毛的比较多，马毛和鹿毛自不待言，除了这些还有采用黄鼠狼、果子狸和猫毛的。同样是猫科，还有麝香猫毛、貂毛和兔毛之分。此外还有用鼠须、中国山羊和酷似黄鼠狼的鼬鼠等动物体毛的，分别使用在各种不同的毛笔尖上。

　　本章开篇登场的金鸡杀虫剂所针对的除害对象，若细分起来种类亦十分繁多。蚊子、苍蝇、蟑螂、白蚁、尘螨、跳蚤……如果到此为止的话，我还能想象，可我并不了解他们还推出有对付九香虫、蜈蚣、草鞋虫和西瓜虫一类害虫的专用杀虫剂。

　　我情不自禁地感叹：人啊，可真了不起！不过，人也怪可怕的啊……
　　液体墨制作技术的意外用途
　　这不，一不留神就跑题了。吴竹公司除了制墨和生产毛笔之外，还在开发与该公司形象风马牛不相及的产品。
　　这些产品其中的一种，就是融雪剂。
　　例如，高尔夫球场上的积雪。虽然无法处理雪国的大雪，但如果是日本东京都圈内下的那种雪，这种融雪剂则能发挥其威力。烟尘的主要成分是炭，而炭本身具有吸热功能，洒在雪上，就会吸收阳光的热量使得积雪容易融化。然而，如果炭粒子太粗，需要量就会更大。这就跟将一小把碎石放进水里水不会变浑浊，而放入一把稀泥则会变浑浊的原理一样。

　　吴竹公司原来为了提高着色能力而将炭粉研磨得非常细，结果意外地开发出了只需少量的炭就能融化大面积积雪的方法。使用这种产品既无损于高尔夫球场的草皮，而且价格低廉。这种融雪剂尽管在销路方面有所局限，但却成了吴竹公司长期以来的畅销产品。

　　还有一种产品就是夜晚在车道中央闪烁的“反光诱导标”和太阳能路标，这里面也隐藏着吴竹公司的技术。
　　道路反光诱导标和太阳能自发光式标识都无需引线通电。再说了，山道旁很多地方也没牵电线。
　　道路诱导反光标和太阳能自发光式标识所采用的是同一种结构，即靠自带的太阳能电池放电到大容量蓄电池中储存，然后再按电路供电。在这个蓄电池上采用的特殊涂料，跟融雪剂一样，也是吴竹公司的微粒子分散技术衍生出来的产品。

　　也就是说，在既不怕暑热也不怕寒冷，不仅能永久性使用，而且导电性能良好的蓄电池制造方面，吴竹公司在液体墨研发过程中培育出来的技术得到了活用。亲爱的读者，下次您在日本驱车外出兜风时看到“反光诱导标”和太阳能自发光式标识的时候，请您一定回想起它们源自吴竹公司的技术。

　　墨是一种匪夷所思的媒介
　　即使在将事业拓展到乍看与制墨毫不相干的领域之后，棉谷先生仍表示，“我们想的不仅是朝非数码方向发展而独钟于此，而且要永远坚持非数码化和反数码化的方向。所以，我们绝不要涉足数码化的事业领域。”

　　棉谷先生讲了一通让那些反对数码化方向的中老年人高兴的话。说起来，我这个人也算是非数码派。然而在这个IT全盛的时代，“反数码化”真的能顶得住吗？

　　接下来，棉谷先生给我讲述了这样一件事情。电脑制造大厂家常常找来洽谈，说是希望用我们的自来墨毛笔来搞产品促销。据说闲聊之际，他们总是主动提起，“本公司每一位高管的贺年卡都是用毛笔手写的。我们虽然既卖电脑也卖打印机，但该用手写的，今后也绝对会保持下去的。”

　　“墨这种东西，果真是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媒介啊！”棉谷先生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奈良这地方啊，像平京城遗址之类的有很多对吧？那种地方，一旦发掘，大多会挖出些木简来。当时的生活情况都是用墨记载在上面的。那些在地底下沉睡了千百年的木简，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被挖掘了出来，人们利用现代最新的技术将之清洗干净之后，就会看到墨色鲜丽，简直就跟昨天才写的一样。炭这种东西呀，不但非常细，而且还很坚硬。所以即便旁边的木头都腐朽了，浸有墨汁的部分还能留存下来。那是因为墨汁紧紧地粘附在表面，对写有文字的木头下面起着保护作用。墨这种东西，可真是一种了不起的发明啊！”

　　现在，吴竹公司传统墨的销售额虽然仅占5%，但却专门在公司内部设置了制墨工坊，持续不断地培养着制墨工匠。也许是人才培育方面见了成效的缘故吧，吴竹公司培养的人才当中，也有受到国家指名表彰的“现代名匠”。

　　女人说不好的东西绝对滞销
　　当我问及退出热销商品有何秘诀时，我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首先有一点，今后即便有恐怖主义捣乱，基本上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争。这种状态恐怕要持续半个世纪以上。这样一来，整个结构就要发生改变。20世纪其实是一个通货膨胀的时代。过去的人类社会曾以战争为前提，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手里都持有黄金。大家都是为了避险。然而，现在已经不需要那么做了。那么50年以上不发生大规模战争的人类社会究竟是怎样一个社会呢？依我看，会持续通货紧缩。有一点可以断言，那就是大家都能长寿。那个时候，人人都渴望以一种年轻健康的状态步入老年。而且这将会成为人们最强烈的愿望。所以，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人们会不在乎花多少钱。还有一点，那就是女人说不好的东西，肯定卖不掉。因为今后将是母系社会。”

　　母系社会这个词，让我忽然想到了点儿什么。容稍后再说。
　　“延年益寿，有青春活力，女人喜欢。具有这三点的商品绝对好销。所以，保健产品方面，既安全又瘦身美容，而且效果明显的商品，绝对畅销。”

　　那么日本会有怎样的变化呢？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欧洲，各国的社会状况基本相同。由于通货紧缩，平均寿命变长，大家都很富有，而且是母系社会。这应该与今后日本将要面临的社会状况完全相同。”

　　日本的未来前途光明吗？
　　“日本企业走过来的，是一条被迫在严酷条件下搞体制改革的道路。能够通过这一考验大关的日本企业，无论在世界任何地方，都应该有压倒群芳的能力。一旦企业走到了那一步，尤其是制造业占主导地位以后，日本将会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格外强大。”

　　斩钉截铁的语气听上去尽管有点带有宗教领袖说话的味道，但所说的内容却有一种不可思议让人折服的力量。别的说不好，跟日本媒体的悲观预测就完全相反。

　　下面接上刚才说到的“母系社会”的话题。林原集团公司旗下，设立了一所“类人猿研究中心”。这里一直在从事黑猩猩和矮黑猩猩（红毛猩猩科灵长目，有学说认为该物种比黑猩猩更接近人类）的相关研究。林原先生告诉我，“矮黑猩猩的生态完全属于母系社会。我们通过对矮黑猩猩的研究，来思考日本人将要面对的今后50年的社会。”

　　到此，我有点明白林原先生这人思考问题的出发点是什么了。
　　“原来，问题的焦点在于探索生物的秘密啊。归根结底，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有关人类的探秘。”
　　双系社会培育出老字号企业
　　曾经在跟日本国立民族学博物馆馆长、文化人类学家石毛直道对谈时，林原先生也触及到了这样的话题，而石毛先生也有所呼应，道出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来。

　　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来看，日本其实既非父系社会也不是母系社会，而是属于双系社会。文化人类学家石毛先生如是说。因为几乎所有的女性婚后都改随男方姓，往往容易被误认为是父系社会，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例如与日本毗邻的中国和韩国，就是典型的父系社会。在中韩两国，女人虽然婚后不改姓，但这并非因为男女平等，而是因为至死不会得到丈夫家族的认可，永远被视为外人。而孩子生下来以后，即刻承父姓。

　　在跟林原先生的对谈中，石毛先生还针对日本老字号企业做了一番重要发言。
　　“有时候一个家族的人会集中居住在一个地方。在中国和韩国那样造成父系家族集团的区域，很多都是一个家族聚集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企业也是一样，高层都是自家人，或者同乡。这种倾向相当严重。相比之下，在日本跟欧洲等国（双系社会）家族凝聚力较弱，所以人的流动性比较大。（《The
Annual》2002年春发行）”
　　在本书的前面，我几次论及一个特异的现象，即老字号企业少见于日本除外的亚洲国家，而相对集中在日本。在此，不妨说石毛先生的话是从另外的角度对这一现象的背景进行的考察。

　　我把亚洲划分为“商人的亚洲”和“工匠达人的亚洲”，还写道：在亚洲，日本这个国家属于一种稀有罕见的“工匠达人的亚洲”。
　　老店企业按说本属商人。但是，在以华人为主导的“商人的亚洲”圈子里老店企业所剩无几。我认为这里面的原因有几个。除了无休无止的战乱和殖民地化的影响之外，另一个就是“商人的亚洲”圈子基本上没有对国家和政府的信赖。说得极端一点，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靠的住的只有金钱和自家人这种价值观。

　　在“商人的亚洲”圈子里，企业领导层的位置几乎全由家族血亲独占，外人几乎没有攀上企业高层的可能。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商人的亚洲”圈子里面很难成长出国际大企业来。

　　日本的老字号企业尽管不少也是由家族经营的，但却具有通融性，不那么拘泥于血缘关系。即便本人是长子，将家业接班人的椅子让贤给经营方面非常优秀的女婿、入赘养子甚至外人的例子屡见不鲜。按照石毛先生的说法，这可以解释为体现了一种父系社会跟双系社会的区别。

　　老字号企业的五个共同点
　　下面将前文中所见的老字号企业的共通之处，归纳为以下五点：
　　第一点，尽管同族经营为数不少，但绝不任人唯亲。只要对企业生存发展有利，不惜从外人中选拔优秀人才。像林原集团公司那样以研发为宗旨的企业，可谓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同族经营的优点。

　　第二点，过去都能够柔软而灵活地顺应时代的嬗变。以手机为例，除了在手机壳的表面上应用有古代来自外国的金箔技术以外，还有振动来电显示功能、百折不断的折叠部位以及堪称手机心脏、负责收发信号的人造水晶里面，无一不凝聚着老字号企业的智慧。

　　电脑打印机、各种磁卡以及传真机等的墨盒里面，使用了孟加拉红氧化铁和天然蜡的老店素材，这些事实无一不雄辩地证明了老字号企业的生存适应能力。

　　提起老店老企业，总有一种“静”的感觉。说得好听点儿是“沉稳不动”，说的难听则是“停滞不前”或“固步自封”。实际上，老店企业是一种既灵活又善于应变的“动”的组织。

　　第三点，顺应时代不断创造新产品，同时经久不渝地恪守传统家业。因自来墨毛笔名声大震的吴竹公司锲而不舍地在培养制墨工匠，勇心酿酒公司利用生物工程技术从大米精华中提炼出种种热销商品，同时还在一步一个脚印地酿造清酒。这样的实例不胜枚举。

　　不必什么都跟利益直接接轨，有的东西绝对不能让步！在此，我们可以感觉到一种世代传承下来的坚定不渝的意志。
　　勇心酿酒公司的德山孝总经理这样说，“企业的生存，不可缺少伟大的伦理和理念。”
　　第四点，各自要“安分”。例如，像棉被大厂商西川产业（1566年创业）那样，将“严禁从事投机或类似行业”视为家规。
　　“我们从来不炒股。靠干本行向社会做贡献。我们的理念是：若反其道而行之，必定夭折。”（西川甚五郎会长）
　　不少老店企业的经营者都这样说。多亏了遵守了严禁投机的家训，才没有因为泡沫经济时期伸手去炒股炒地而深受重创。
　　在拓宽事业方面也是同样。不管是过去搞提灯和梳妆台制造的村上开明堂成了日本第一大生产汽车后视镜的厂商，还是祖传家业为金箔制造的蚊谷产业进化为以烫箔为主打产品的大厂家，同样都是从老本行延伸出来的。

　　“千万不可认为能赚钱就走旁门左道。无论做什么生意，都要能说出为何做这门生意的理由。糊里糊涂地做生意，绝对做砸！”蚊谷产业的蚊谷八郎总裁这样说道。

　　第五点，老字号企业实践了日本鸟取环境大学校长、哲学家加藤尚武先生所说的“平民百姓的正义”。
　　也就是说，买家和卖家都以公正和信赖为交易的基础。人类在向往着计划经济这项通向未来的路径，在这一过程中，资本主义的弊病也变得越加显著。故加藤先生认为，只有坚持培养“平民百姓的正义”，此外人生的生存之道别无他选。

　　这种“平民百姓的正义”，不正像血液一样流淌在日本老字号企业的血管里吗？
　　忽然间，我想起山梨县甲府市一家名叫“吉字屋”的创业约440年的老店，年轻店主的话语回响在我的耳畔。
　　吉字屋是自武田信玄叱咤风云的时代传承下来的油盐批发商。著名浮世绘作品《东海道五十三景》的作者安藤广重曾经一度借宿在此。这家老店近年来已将事业拓展到太阳能发电上来。年逾40的少东家高野总一郎说了句很有意思的话，“真让人匪夷所思啊，经营得不错的老店，都有三世同堂的经验。”

　　“我从不记得父母说过要让我继承家业的话。但是话说回来，我自己好像也没去认真考虑过自己究竟想干些什么。要是父母同意我放手干，我最终也会回到这个家里来的。”

　　这一点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至关重要。也就是说，日本足球代表队的中田英寿想要“寻找自己”，高野先生那样的老店继承人完全没必要也跟着去做。要证明自己，也不必像同辈的年轻人那样去郁闷去烦恼。

　　“我自己甚至觉得，继承是一种文化。即便父辈没有让我继承家业的意思，三世同堂或几辈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看着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叔叔婶婶们的身影长大成人，自然而然地就会朝着继承家业的方向发展。我们有这样一种文化。最近我开始认为，老店发挥了这种文化的机能。”

　　人经常被看作是遗传基因的“载体”。其实，人也是文化的“载体”。谈论老店企业的时候，经常有人使用“企业的DNA”这样的说法，这里的“DNA”不正是跟“文化”意思等同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等于说，我们跟老店企业发挥了同样的作用，即从家族和社会接受一种叫文化的基因，然后再让未来的子孙把它传承下去。

　　是的，所谓的老店企业，正是我们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