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吴昌铣 打印本文 打印本文  关闭窗口 关闭窗口  
作者:佚名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2/10/1 2:49:57  文章录入:OK  责任编辑:gohwu
 

 

    托姜兴治坚守政策的福,加上镇反前后吴老伯总像泥鳅一样从红色铁掌边上恰好溜走,直到“文革”时被捕入狱,情报处长吴昌铣其实是阴错阳差地拣了条命。“文革”逃不掉是谁也没逃掉,这次没有鱼漏网,因为连网都端了。姜老伯正色对嬉笑的吴老伯说道:“文革”抓你们不是我们的公安局。就是那样的洗刷仍然没有安全感,几年前还对“镇反”心生感激的红色子女们,这一把全成黑帮家属,极左的黑夜是无边无际的,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永在恐惧中独自喘息,等着心里生出新敌人来。

    吴昌铣入狱,妻子也被革命者喊去训诫。吴老伯说到故去十多年的亡妻,激越的语调也变得温柔:我老伴最好,人缘最好,肯吃亏,从来不和哪个争。从不与人争的妻子是被人称万主席的造反领袖万小佬喊去的,论亲疏,他还是吴妻的堂弟。万主席说:今天最后叫你一声姐。随后厉声喝问:我问你,你为什么嫁给国民党!一向温婉的妻如此回答:那时候我只晓得国民党,今天你不说还不知道你是共产党。要知道你是,你那个时候讲给我,我不管表弟不表弟,一定嫁给你。

    多年之后,“文革”中欲置吴昌铣身家于死地的革命领袖万小佬成了全无收入的孤老,吴昌铣每月给他二十元钱帮补生活。那人死时,他还专门让女儿登门致悼。别人诧异此事,吴老伯说:他一个老民族,懂什么革命,不过是唱戏跑龙套,都是可怜人。一句“都是可怜人”,带过了多少辛酸,勾销了多少苦难。

    ****出狱后吴老伯忽然变身为宝物,成了州政协委员。从1949年后除了逃跑与坐监之外,吴昌铣第一次以阳光下的公民身份直着腰和政府打交道,总算有一点当家作主的意思了。吴老伯告诉我们,他每年只交一个提案,每年都一样的提案:修复芒市的抗日阵亡将士陵园。1990年,烈士陵园终获重修,当年立在红山崖上的九十七团残碑也重新立了起来。我们去看了那劫后余生的半截团级战斗纪功碑。碑身大概只有洗脸盆那么粗,即便完好时应该也不过一人多高。那座碑是用白色的石头刻成,历经几十年的自然与政治风雨,怎么看都像巨大的傲立不倒的军人枯骨。

    纪念碑重树之日,吴昌铣给远在美国的旧长官王延熹写信,报告团长,九十七团的战斗阵亡将士碑又立起来了。年迈的王团长为此汇款一百美元,檄令旧部,替我买了纸钱祭奠弟兄们。那个时候,一百美元能买多少烧纸,最后一次执行军令的七旬老翁吴昌铣跪拜在战死的弟兄们荒芜几十年后重光的墓前,一把一把地烧着纸。吴老伯说:你们知道我跪了多久。

    王延熹将军,后移居美国,五个子女均为博士,享寿九十三岁。

    姜兴治老伯,离休后用大量时间搜集散佚民间的远征军烈士陵园残碑,他蹒跚着抱来几块当年镶在主碑基座上的铭刻,一块是“⋯⋯军滇⋯⋯阵亡将士纪念⋯⋯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黄杰敬⋯⋯”,另一块是第二军军长王凌云所题“功在党国”。

    我们向吴老伯告别的时候,他又一次在我笔记本上写了一首当年的短诗:中华儿女志气高,手执步枪上刺刀,冲锋陷阵白刃战,誓灭鬼子决不饶。

    反复告别之后,我们终于离开了吴昌铣老人的家,我们再三向他保证,一定会再来看他。老人只是笑,并不接我们的话。我们转身离去,院子里传来耳聋的人特有的大嗓门: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我知道,是我们的来访打破了老伯早已平静的晚年生活,让他思绪起伏,重又壮怀激烈的回到视死如归的光荣岁月。

    我再也没有去看望吴老伯,孙敏又去过一次,没有见到。2008年秋天,朋友传来讯息,老人辞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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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芒市最后的抗日远征军少校吴昌铣

2004-4-13


    两年前,我们在云南芒市勐唤路市电力公司的宿舍里采访了84岁的吴昌铣老人。

    吴老身材高大、性格粗旷、豪爽。在云南采访最让人为难的是云南人的地方方言非常难懂,我采访交流时常常需要翻译。可是独独他说普通话,这一点让大家都感到轻松愉快。

    吴昌铣老人是芒市最后一位曾是少校军衔的中国远征军老兵,现在芒市还有二十几位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都80上下。根据吴昌铣老人的说法是他的军衔最高,原来还有曾是中校军衔的人物,可惜,一年前去世了。

    我曾是退役军人。所以,我采访时一定要问军衔。这是世界性的习惯。

    84岁的吴昌铣给我留下最深刻的话是:“我又没和你们打过,为什么老是整我?”

    要说战争的话,吴老汉确实只和侵华日军打过八年,日本投降他就在云南落脚儿了。

    吴的话代表了一个过去的时代,在那个时代里连国家主席刘少奇和国防部长彭德怀都身陷囹圄,更何况他,一个政府军的老军官。我去访他,应该说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是尊重历史、和对一代人英雄故事的首肯。我们只不过是在一个新时代里可以自由地会面、交谈的芸芸众生里的人物而已。如果在文化大革命中,我肯定不敢想采访一个前国民党的老军官。

    新时代的改变是在潜移默化之中,只有经过那个年代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吴老汉和子女生活在一起,他家是一栋二层的楼,院子里种满花草。他早就丧失了劳动的能力,也没有任何经济上的来源,多年来只有依靠子女的赡养。也许和军旅生涯有关,他的身板儿老是直直的,他不愿意给子女添麻烦,所以只吸极为劣质的烟草。因为知道我们要来,所以,他准备了一盒好烟;还换了一身新的黑色丝绸的衣服,看上去让人很不舒服。经我要求,他仰头哈哈一笑又换上了平常穿的旧衣步鞋。

    他介绍说,连做黑丝绸衣服的人都已经故去了,“今天是大事,所以换了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