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大师吴良镛:为人谋良居
作为建筑学家,吴良镛的代表作不是机场、剧院、体育场馆等这些拔地而起的宏大建筑,而是一小截翻新改造的胡同。作为城市规划学家,他留下的有价值的东西,不是一座城市、一个“园区”、一处景观,而是在火热的城市化进程中被冷落的“人居环境科学”理论。
2月14日,人民大会堂,吴良镛从国家主席胡锦涛手中接过2011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奖证书。在国家的圣殿里,在聚光灯映射下的那一刻,人们再一次“认识”了吴良镛。
成为“孤本”的菊儿胡同
与吴良镛交谈,没有人绕得开菊儿胡同。虽然他不再主动提起,但菊儿胡同既是吴良镛在规划实践上的巅峰之作,又是他学术道路上承上启下的关键节点。
位于南锣鼓巷东边的菊儿胡同由于保留了浓郁的老北京特色,如今反而成了老外们的聚居地。但在20多年前,这里是北京旧城一个积水、漏雨、危房的典型地区。建筑密集,许多家庭无日照,近80人居住的院落只有一个水龙头、一个下水道,厕所在院外。
1987年,吴良镛受邀对这个地区操刀“动手术”。早在此前的10年间,吴良镛和他的团队在做北京的总体规划时,就探讨了什刹海地区的改造方式,提出了居住区的“有机更新”与“新四合院”的设计方案。
按这样的思路,菊儿胡同的改造吸取了南方住宅“里弄”和北京“鱼骨式”胡同的特点,以通道为骨架,向南北发展形成若干“进院”,向东西扩展出不同“跨院”,突破了北京传统四合院的全封闭结构。
菊儿胡同的楼房只有3层,却容纳了相当于商品房5层楼的人口,院中已生长多年的两棵大树也得以保留。建筑群有着南国建筑的明朗色调粉墙黛瓦,而不时出现的暗红色,又暗示着这里是皇城脚下,实现了与北京旧城肌理的有机统一。
对此,吴良镛的“自夸”朴素又到位:“有较高的容积率,环境又好,还有中国特色。”然而,菊儿胡同在建筑界却是“墙内开花墙外香”。吴良镛说:“起初,国内对它没有宣传,建筑界对它的评价也只是一般稍好;但在国际建筑界却受到推崇。我们在国际会议上一拿出菊儿胡同的规划设计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1992年,菊儿胡同获亚洲建筑师协会金质奖章,1993年又获得联合国“世界人居奖”。当时的李鹏总理还曾在菊儿胡同发表了新年讲话。
菊儿胡同只进行了第一、二期的改造,就在二期工程前后,时间已进入上世纪90年代,房地产业开始在中国兴起。城市中的危旧房改造往往也是结合房地产开发进行,经济利益驱动着各方的积极性。菊儿胡同第三期的设计图纸本来已经出炉,却因开发商称“亏本”而搁浅。因为“不挣钱”,菊儿胡同终成“孤本”。
有人因此说,菊儿胡同的“新四合院”模式不能得到推广,所以不具价值和典型性。但吴良镛解释说,菊儿胡同只是一个试验,并不是要所有的房子都盖成菊儿胡同,即使是北京,也不是所有的区域都适合那样做。菊儿胡同走的是一条创作道路,不同地方应根据当时当地的环境,创造自己的特色。
当年在接手菊儿胡同危房改造项目之前,吴良镛刚刚提出“广义建筑学”的思想,在项目完成后,他又发展出“人居环境科学”理论。菊儿胡同正好是吴良镛学术思想发展脉络的最好体现。
城市发展不是房地产开发
也许是受梁、陈二人的影响,吴良镛尤其提倡人文精神。2009年11月,他在清华建筑与城市研究所成立25周年时说:“长期以来,有一种学术思潮是提倡科学精神,我认为只有科学精神是不够的,还应该包括人文精神,只有科学技术只是"半个人的世界"。科学精神一定要跟人文精神相结合,"产生第三种文化"。要深究人居环境科学,必不能忽视人文精神。”
面对各地狂飙突进的大拆大建,在最近几年的各种场合里,他也常常发问:中国建筑规划市场热火朝天,为何中国建筑师一般只作为合作者,充当配角?当前中国几乎所有的城市都在进行“日新月异”的“大建设”,目的到底是为什么?城市到底为谁服务?
“城市发展不是房地产开发。现在没有整体规划,都把问题推到将来了。”虽然吴良镛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但所谈的内容很尖锐。他分析说,中国的建筑文化底蕴是很丰富的,但中国的近代建筑遗产,并不是很深厚。无论是普通老百姓还是当政者,整个社会的建筑修养参差不齐,不像有的国家,有公认的标准。“我们要有一个大致公认的方向,连这一点到现在都没有完成”。
但吴良镛又说,“找到问题才是最难的,我们现在已经找出了问题,接下来就是解决它了。因此,我是一个乐观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