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崇敬泰伯、仲雍和季札,不仅因为我是他们的后人,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至高德行令我钦佩不已。 吴氏源于姬姓,始于泰伯、仲雍奔吴。我是吴氏后裔,自泰伯、仲雍算起,为第112代;自季札算起,为第94代。2009年清明节前正好身在江苏,于是先到常熟,拜祭了虞山上的仲雍墓,给这位先祖献了一束鲜花;后到无锡,一大早起来就赶往泰伯庙一拜,因不便耽误正常任务,没能去无锡鸿山镇的泰伯墓一祭。季子墓在江阴,丹阳有季子庙,都没机会去参拜,留下了许多遗憾。但是,我坚信,正是这些遗憾,会让我久久牵挂三位至德先祖,将来也一定会有缘前往。 泰伯因有“三让”的美名,被称为“至德第一人”。作为商末周国王位的第一继承人,正是因为泰伯主动携二弟仲雍远奔荆蛮,让位于三弟季历,才有了周文王、周武王统一天下,开创八百年江山。由此,周文化成为中华文明的核心,一直于今。更为难得的是,他让出本属于自己的周国王位后,不是以功臣老大自居,无所作为,花天酒地,而是努力开拓另一方热土,教化那里的民众。他与仲雍开创的吴文化,至今仍活力四射,苏南经济一直领跑全国,虽不敢说是先祖英明所致,但也一定与此密切相关。因为,文化的基因已经深深扎根于生活于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只是有人自觉,有人不自觉而已。因此,我认为,泰伯精神的实质在于:不只是谦让,更是进取。泰伯精神正是生生不息的中华民族精神的核心。 由于泰伯的事太让人感动了,历代歌颂的诗文众多,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吴泰伯世家》放在“世家”之首。孔子在《论语》中也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泰伯,其可谓至德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翻译成白话就是:“泰伯,那可以说是品德最崇高了的人啊。三次把天下让给他人,老百姓简直找不出恰当的话来称赞他了。” 据载,明代建文帝朱允文被他的叔叔朱棣夺去皇位后,曾偷偷到泰伯拜祭,并留下了一首诗——《题泰伯墓东壁》: 远隐停骑泰伯乡,仰瞻墓宇法先王; 避荆不为君臣义,采药能全父子纲。 八百周基无足贵,千秋俎豆有余香; 深惭今日争天下,遗笑句吴至德邦。 如丧家之犬的建文帝,看到“至德第一人”泰伯,肯定敬仰极了,因而说出了这样的话。其实,朱家皇帝心灵之丑陋,绝对与我的先祖无法相比。朱棣他要抢江山,你朱允文又为何不早早让出?只知道继位后一味削蕃,侵犯了对方的核心利益,人家当然会拔剑而起了,以致连自身也难保,太可怜了。从诗中可以看出,这位原皇帝还没能从被打倒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他虽着僧服,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不可能有什么证悟。 再说“至德第二人”仲雍。身为第二位的储君,他同样甘心放弃应属于自己的王位(泰伯放弃后,仲雍就是王位第一继承人),与长兄奔走他乡,这种义无反顾的坚定行为,世界上也难找,不由得你不服。仲雍教化四方的事迹,虽无详细记载,但想来也定然不俗。遗憾的是,他继泰伯王位后仅5年即去世。根据其生前意愿,葬于常熟乌目山东麓,乌目山因而改名为虞山。 现在仲雍墓保存完好,周围松柏环抱,气势磅礴。墓门在山麓下,刻“敕建先贤仲雍墓门”,其后为“清权祠”,专祀仲雍。第二道牌坊横额“南国友恭”,背刻“让国同心”。再上面的牌坊横额为“先贤虞仲墓”,背刻“至德齐光”,坊柱上镌一楹联:“一时逊国难为弟,千载名山还属虞”,恰当概括了他的一生。墓穴留有三块墓碑,居中者书“商逸民虞仲周公墓”。我行走在墓道中,读着这些牌坊刻字,仿佛置身于昔日的勾吴,倾听着先祖的教诲。 泰伯曾说:“吾以伯长居国,绝嗣者也。”他高瞻远瞩,着眼于周王室、吴王室的长治久安,在没有生育的原配妻子去世后一直没有再续娶,以国为姓的吴氏子孙都是仲雍的血脉,泰伯也因此被尊为开代始祖,仲雍被尊为传代始祖。其实,以泰伯与仲雍兄弟之谊,已经融为一人。仲雍的伟大在于,遵从父兄心愿,始终如一,从没打自己的小算盘。他不但能从大局出发,维护周国的利益和泰伯的权威,而且还能继承并发扬下去。没有仲雍,泰伯精神会一代而亡。有了仲雍,才确保了生生不息的吴文化一直大放异彩。 正是由有了泰伯、仲雍精神代代相传,500多年后,出现了“至德第三人”――季札(前576年-前484年),季子是其尊称。季札一生,最让人称道的有两件事: 一是“三让王位”。季札是泰伯、仲雍的第19代后裔,是吴王寿梦的第四子,因其贤明,老父亲在世时就想让他接班,可他就是不同意。没办法,大哥诸樊接位后与老二余祭、老三余昧商定,实行王位兄终弟继制,这样老四季札就没理由辞让了,如此也可使老父亲的遗愿得以实现。由此可见,季札的三位兄长都非常仁孝,承继了泰伯家风。可惜,老三余昧去世后,季札仍坚辞不受。国不可一日无主,于是余昧之子僚被立为吴王。诸樊之子公子光(即后来的吴王阖闾)对此不满,用叛楚来吴的阴谋家伍子胥之计,使专诸刺杀王僚而自立。至此,以谦让传家的吴国王室家风戛然而止,血腥和贪婪开始将吴国推上亡国之路。此时,季子正出使在外。闻讯返国后,他先至王僚墓前哭诉复命,然后回到自己的封地延陵(今常州、丹阳等),终生不再入吴国。 二是出使各国。由于季子有“三让”的美名,又精通礼乐,贤明博学,各国都十分仰慕他。于是,吴国先后两次请他出使各国,以树立吴国的伟大形象。 季札的第一次出使是在公元前544年,他受二哥吴王余祭之命,经徐,出使鲁、齐、郑、卫、晋五国,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了一串串美丽的故事,最代表性的是: ——聘鲁,请观周乐。《古文观止》中的《季札观周乐》写的即是此事。此文是我最喜欢的美文之一,每次读它,都深为季子融万物于一体、以心体认万物的高深境界所折服。此外,季札还因有观乐的评语,被誉为中国文艺批评的开山祖,影响深远。 ——体察各国变化,劝友趋吉避凶。鲁国的叔孙豹、齐国的晏婴、郑国的子产、晋国的叔向等政治文化大婉,都成了季札的好友,并得其指点劝告,而事后的变化竟全如其所说,其“见微而知清浊”的敏感洞察力令人佩服不已。 ——挂剑徐君墓。季札出使之始路过徐国时,见徐君好其佩剑,以出使各国使命所在,未献,但“心已许之”。及还,徐君已死,乃挂剑于徐君墓树而去。据明万历年间修《张秋志》载:“徐君墓即挂剑台,在城南。”“元至正以前即有古石碑,则其所由来者远矣。”明正德十二年,“工部都水郎中杨淳承命巡河,因其傍有三官庙,遂撤之以祠季子,仍封树徐君之墓而并祀”。可惜的是,清乾隆十六年(公元1757年),挂剑祠被大水冲没,但立于祠中的十三通历代名人诗文碑刻被完整保存下来。 季札的第二次出使是在吴王僚在位时。史载,季札从齐国返回途中,长子病亡,遂将他“葬于嬴博之间”,即今莱芜市莱城区口镇垂杨村。孔子对这位谙熟周礼的“君子”非常崇敬,专程到现场实地观看了季札长子的葬礼,认为季札做得完全合乎周礼。至今,“孔子观礼处”碑仍立于垂杨村。季子去世后,孔子又亲书“呜呼有吴延陵季子之墓”十字作碑文,故季子墓碑又称“十字碑”,现存于丹阳季子庙,这也是目前唯一被保存下来的孔子手迹(有说河南卫辉比干庙内的“殷比干墓”四字也是孔子所书)。司马迁在《史记》中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延陵季子之仁心,慕义无穷,见微而知清浊。呜呼,又何其闳览博物君子也!” 翻译成白话的意思是:“延陵季子的仁义之心,使人无限的敬仰钦佩。尤其对事理的观察,透彻微末,由某一点上就可分别清浊好坏。啊!何以他能有如此的远见?因为他是一个深通人情物理,有真学问的君子啊。” “化荆蛮之方,与华夏同风”,用西晋左思的这句语来评价泰伯、仲雍和季札是恰如其分的。三位吴氏先祖,绝对称得上“至德”二字。他们的仁义之心、高尚德操,及泽被后人的无量功德,将永远使我受益。我为有这样的先祖而自豪,并愿意以他们为师,虽不能至,但心向往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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