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吴芾父子的诗文 打印本文 打印本文  关闭窗口 关闭窗口  
作者:吴立梅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1/12/1 12:05:45  文章录入:gohwu  责任编辑:gohwu
 

 

 

 

朱熹·宋始祖开国公光禄大夫少师谥

康肃吴公神道碑铭

 

淳熙十年夏六月十有九日,龙图阁直学士、通奉大夫、临海郡开国公、食邑三千四百户、致仕吴公,薨于仙居石井湖山私第正寝,讣闻天子,悯焉。诏有司以光禄大夫、少师、谥“康肃”告其宅,如故事。冬十月癸酉,嗣子津等葬公于石井申岙之原。既毕事,将考令式勒文螭首,显颂公德,传之无穷。乃相与谋,使仲子洪以公门生临川太守陈侯庸之状来即建安山中,请文于熹。

熹窃闻之,当绍兴之季年,天子愤戎寇之凭陵,痛神人之羞辱,慨然有意收用耆俊,以遂中兴之烈。其所引拔以为谏诤议论之官者,多得直谅敢言之士。而吴公者,又其伟然有闻于时者也。逮其晚岁,竟以刚鲠,不得尽行其志,退而老于湖山之下,极登临游泛之乐者十余年,天下莫不高之。而其所立之详,世犹有未悉闻者。幸今有碑以诏后世,是笔所属,可非其人,欲谢不能。则又顾念往以使事过公里门,公闻某来,野服便舆出见,邀于湖山上筵坐与饮,论说平生,俯仰感慨,遂以身后之传为托。于时谓公特戏语耳,不敢承亦不敢辞。今虽极自知其不称,然昔既不及辞于公,今又安得辞于公之子耶?乃考临川之状,以次其事如左。

公讳芾,字明可,世为仙居人。上世隐德不仕,至公大父赠武略郎讳允昭,笃教子孙为学,而公与从兄詠、谦遂连取科第。及公至显宦,赠其父讳师锡累阶至光禄大夫,母郑氏临海郡夫人。公幼庄重嶷然如成人,读书刻苦,至忘寝食。登绍兴二年进士第,始为温州乐清尉。濒海细民以负贩鱼盐为生业,属吏定法律,有私以盐越境者,尉皆劾免。旁县巡捕纷然,公独若不闻,曰:“此贫民之失业者,吾其忍以一身之病而愈蹙之耶?”大治学宫,聚其秀民子弟教之。其后人材辈出,有以直言冠多士为名臣者。更调平江府录事参军,除详定一司敕命所删定官,迁秘书省正字。

始公与秦丞相桧有旧,至是,秦已专政事。士夫趋附者众,公处其间,独退然如未相识者。公坐旅进,寒温而已,秦因以疑之。会四川宣抚使郑公刚中,荐公自代。其状谓公虽适效一官,而高远之度,常若超迈。秦见之愈不乐。一日与公曰:“高自标置,岂长者之为乎?”风言者论罢之。差通判处州,历佐婺州、绍兴府,桧死乃得知处州。未行,丁外艰。服除,知常州。又改处州。

始至诸邑,以例献钱人公帑。公曰:“县经赋犹不足,而欲以此自媚,得无病吾民乎?”尽斥还之。民旧苦丁绢重,公命损之,而以新丁补其额,人以为便。踰岁以忧去。未终丧,而谏官何溥荐公材中御史。有诏命免丧入对,即除监察御史。时金亮将渝盟,公劝上:“专务修德以服之。彼以其力,我以吾德。虽强弱之势不侔,而胜负之形已见。顾今诚能毋以敌之进退为忧喜,毋以事之缓急为作辍。每下令,必务痛自悔咎。延见群臣,使力陈阙失。隐之心而悉有合于天地,发之政而尽无愧于祖宗,则人心悦服而天亦助顺矣。”上韪其言,顾而叹曰:“何溥知人哉!”

未几,除殿中侍御史。会两淮战不利,人情惴恐,廷臣争陈退避之计。公独奋然请对曰:“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进为上策,退为无策。若误听此属之言,臣恐士气衰竭,人心沮丧,大事去矣。有如六飞未遽行,且以建王为元帅,先往抚师,其亦可也。”上然之。未及发而亮已被屠,中原遗民日望王师之至。公数奏,请乘此机会决策亲征,远图进取。暨上至建康,公又言“金陵自古英雄以为帝王之宅,矧今北土之人讴吟未改,暨闻大驾临江,此必延颈举踵以望振拔,宜遂驻跸,以系其心。”上已开纳,会有密启还东者,事下侍从、台谏集议以闻。公曰:“今欲控带襄、汉,引输湖、广,则临安不如建康之便。经理淮甸,应接梁、宋,则临安不如建康之近。议者徒以一时扈从之人内顾思归,故为是说以悦其意,岂为国计者哉?过听其言,臣恐回銮之后,西师之声援不接,北土之讴吟绝望,非细事也。”然而上下欲归者众,公言虽苦,竟莫能夺天下,至今惜之。

高丽舶主诣明州,自言其国愿得遣使入贡,诏将许之。公言高丽与金人接壤,为之役属,无故有此,安知其不为间?乃诏却之。是时天子临御既久,专以文德厚下,故其末流下吏奉承,不无因循之弊。公于是抗疏力陈更化之说,欲以救时病、强国势。又言:“欲求死节之士于仓卒之时,不若进刚直之士于闲暇之日。去岁两淮望风奔溃,曾无一城能拒守者,此秦桧闭塞言路摧折士气余毒也。能反其道,则士气日振,而见危致命者将有人矣。至于庙堂不守诏条,以启侥幸,扈从官吏无功受赏,大将失军,长吏失守,未正刑典。戍役方还,复行拣点,以动众心。”凡事有不合于理,不便于时者,无不悉意尽言,补助为多。荐周操、陈良翰、陈良祐为御史,后皆以谏诤显。在职方半岁,用事者恶之,以公有会计名,亟白使权户部侍郎。实以解其言职。

会有诏问足食足兵之策。公言:“今大农岁入视景德时什加其四,而内藏激赏不与焉,则赋不可以有加。中外兵籍,略比太宗定天下时,而粮饷什九于他费,则兵不可以更募。独有节浮侈、精简阅,使官不蠹财而人皆可用,则庶乎可耳。”俄以集英修撰知婺州。

时上初即位,公陛辞。首陈裴垍对唐宪宗“为治先正其心”之说。以为临御之初,出治大原,无越于此。上嘉纳焉。未入境,先询邑宰能否,去其尤罢懦不任职者。人问其故,公曰:“令于民最亲,苟非其人,太守虽有爱民之心。亦何自而达乎?”郡帑空乏,军饷不时,负上供课亦以数十万计,公曰:“是所谓无政事者也。”即禁掊克,减征赋,窒渗漏,官吏之侵渔假贷者悉置之法。不一两月,而公私已告足矣。常患差役不均,多致争讼,欲劝民为义役。有言金华长山乡民有十一家,自以甲乙第其产,以次就役者几二十年。公闻之喜,帅郡佐及县长吏,舆致十一人者合宴于平政堂,而更其乡曰“循理”,里曰“信义”,以褒异之。又以乡前辈梅公执礼、宗公泽、潘公良贵、郑公刚中,皆以名节才行闻当世,乃自为文以醊其墓。

居无何,诏以公治郡有异等之效,改知绍兴府充两浙东路安抚使。始至,宗室子有横于市者,公置之狱。宗正司遣吏索之,相持訩訩。公即自劾以闻。诏公无罪,而以宗室子属宗正司施教刑焉,一郡竦服。

会稽民贫赋重,而折色为尤甚。公以永祐菆宫在焉,奏请得视永安县故事,免支移折变。邑人便之。高丽竟遣使来,公闻其至,亟草奏申前议,得卒谢遣。城南镜湖,自东汉时瀦以溉田,为利甚广,中废不治。南丰曾舍人佐郡时,尝为之图而序之,论其利病甚悉。公前嗣其官,读其文而有志焉。及来镇守,逢岁大饥。上亲札命公赈救,乃得奏请发常平米募饥民以就其役。既成,取凡奏请施行之语刻石湖上,所以禁防者无不备。然公去不一年,守臣不能安集流徒,反归咎于复湖。奸民大姓利于搆田,亦结权贵腾谤议,而湖复废矣。论者惜之。

前虏骑渡浙江,郡守以城降。而卫士唐琦,抱石狙击其酋帅,不中,死骂不绝口。越人祠之。岁久废坏。公为改筑而记其实,以劝忠义。除权刑部侍郎,召对,言:“臣自越来,窃感勾践坐薪尝胆之意愿,陛下毋恃寇之必和,而益求所以自治,如勾践之为者。以俟时至而后图之,蔑不济矣。”又言:“江浙水大,乃阳不胜阴之咎。”因举康澄六事为献,迁给事中。谢日,面赐金带、象简。宗室居广祈恩过制,公引前诏却之。不踰月,改吏部侍郎。

会临安守坐不能诘盗罢免,诏以公为敷文阁直学士知府事,充两浙西路安抚使。命下之日,都人相贺,吏属屏气入谢。廷中内侍有为人求荐及以他鄙事为属者,公曰:“吾荐章不可以求而得,若某事则诣府自言,吾得以法决之耳。”自是,人莫敢干以私。大阉高思聪家僮殴伤酒保,公命捕,论如法,以徇于市。宗戚贵人私营佛屋,错杂民廛,藏匿奸盗,吏不敢捕。公奏请尽撤之,繇是权豪侧目,而执政亦不悦。托以使寇,复除吏部侍郎。且议以龙大渊为副,公曰:“是可与言行事者耶?”语闻,得罢不行。而下迁礼部侍郎,公力求去。乃以旧职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始公与今退传福陈公,俱以刚直见忌于时宰,至是,陈公以书贺。公有鸿鹄高翔之语,未几,亦引去。中书舍人阎安中乘间为上言,二臣之去,非国之福云。居再岁,起知太平州。当涂民淳,事简旧为乐土,而连年调发,凋瘵特甚。公一意抚摩,常赋外一毫不以取民。城楼圯坏,岁科诸县葺之,民病其扰,而形制复衰削,公命撤而新之。又维舟以梁姑溪,令可渡,朝命赋甓诸郡,以城两淮。公以帑羡,募陶甄,先事已集,而民莫之知也。历阳筑者久役溃归,声言欲趋郡境,吏民震恐。公呼至城下厚犒遣之,而密捕倡乱者系狱以闻,有诏褒谕。

二年,进徽猷阁直学士,知隆兴府,充江南西路安抚使。江西地广多盗,而大姓武断乡曲,为良民害。公绳以法,不少贷,曰:“稂莠去然后嘉谷蕃,吾非得已也。”会岁大疫,巫觋乘间惑民,禁断医药,夭横者众。公命禁绝,集群医分井治疗,贫者食之,全活不可计。城南有豫章沟,比久湮塞,民病涂潦,公曰:“沟洫不气通,郁不泄,疫疠所繇生也。”亟命疏浚,民得爽垲以居。

凡六为郡牧,各因其俗为宽猛,实惠之可以及人者为多,事有关于教化者,未尝不以为先。尝言:“为邦之惠,欲其有以偏于闾里。唯受两税之输,为不可以不谨。”故所至必择廉吏以司之,省其沿纳诸费,而揭其所不可已者于场门。使输粟者得自平量,吏无所容其巧,人甚便之。自当涂及是,凡六上章乞闲。不允。三和陶公《归去来兮》之章以见意。至是,遂以纳禄为请,乃复得太平祠宫以归,实乾道六年也。

公自少即以气节自负,为人夷旷无城府。早岁游太学,人已共目为豪吴矣。建炎初,宗泽留守东都,天下倚以为重。一日士女倾都南下,皆行哭失声,言:“宗公死矣。”公时未仕,客临安,闻之鸣咽流涕,终日不寐,为诗哭之,语甚悲壮。即日传播邮亭传舍,处处题写,读者为之感泣。识者因是益以奇之。自为小官,一时卿相名臣,见者无不推重。归自册府,回翔十有八年,僚友有先进用居庙堂者,公未尝以一言求荐引。居常慷慨,谓直道可必行而勋业可立就。中间立朝,肮脏不偶,又不肯少贬以求合,始浩然有归志矣。故尝卜居其乡石井之西,负山临湖,杂莳花竹,筑亭馆于其间,延袤数里,榜曰“湖山”,清旷窕窈,甲于东中,至是来归,遂决终焉之计,乃作“休休之堂”而赋诗焉。自谓有七宜休者,连上章告老,不得谢。及年七十有一,请愈力。乃得以龙图阁直学士致仕。于是又作“景疏”、“希白”之堂,而自号曰“湖居士”。日与宾客浮舟倚杖,徉徜其间,酌酒赋诗,竟日不倦。如是者十有四年,盖已翛然,若无意于世者,而独其爱君忧国之心,未尝一日忘也。中以太上皇帝庆寿,推恩故侍臣,加以耋老,自大中大夫特迁通奉大夫。薨时年适八十四矣。

娶缙云郭氏,赣州兴国县丞渑之女,累封硕人。继娶马氏,诰封令人。俱教谨和顺,治家有法。子男五人:津,承议郎,通判绍兴府事;洪,宣教郎,历阶至奉议大夫浙东提举常平司提举幹办公事;洎,承奉郎,永康县丞;沃,承事郎,佥书镇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深,将仕郎。女三人:长适承议郎王镛,次适将作监主簿陈扬善,皆先公卒;幼未行也。孙男女二十八人:机,修职郎;朴,承务郎;余皆幼。曾孙男二人。始公葬先大父于石井,而度其西百步许,预为寿藏。至是津等奉公以窆,而硕人祔焉。

公性至孝,遭父丧结庐墓侧,终制不交人事,面墨衰絰。先人资产,悉推与二兄。育其孤女,厚赍以遣之。官其兄弟之子孙二人。方为义庄、义学、义冢以俟宗族之贫者,而未克就。尤拳拳于乡邑,遇岁歉,捐己资合公私之力以赈之。无所爱吝,好善如己出,嫉恶如私仇。延接后进,多所成就。平生严毅若不可犯,然谦虚好问,而乐闻过,不间微贱。教子弟尤力,尝语之曰:“若等从官,视官物当如己物,视公事当如私事。必不得己,与其得罪于百姓,宁得罪于上官。吾平生无他长,惟不敢以一毫自欺耳。”盖其大节之见于朝廷,达于四方,已卓然不可掩,而其私行纤悉又如此。自少至老,手未尝释卷。属文不事雕刻,而豪健峻整,旨意明白。为诗平淡,慕乐天而温厚庄栗又自类其为人。有表章五卷、诗文三十卷、《和陶诗》三卷、《当涂小集》七卷、《湖山遗老传》一卷、《南岑遗藁》三卷藏于家。呜呼,是可铭也!

  铭曰:士孰不材?病气与节。方春争华,未冻先折。有伟豪吴,一世之。睨视权相,弗媚而谒。始虽偃蹇,竟偶明哲。彼我仁,大论横发。乃赞征谋,乃轫还辙。言虽弗用,时仰壮烈。中去朝行,偃息名都。赋平役义,惠达信孚。越城之南,日活万夫。思乐镜水,有龟有鱼。天邑岩岩,贵强屏气。张旃以行,孰俾吾贰。

公顾曰:“噫!是足为治。于庙于藩,始适吾意。姑溪油油,惠泽春流。钟陵有秀,则廪其秋。我湖空明,我行修修。我倦而归,其乐休休。大耋之岁,从容委蜕。循始讫终,俯仰奚愧。申岙之原,有其隧。我铭不刊,以笃来裔。”

                     宣教郎直徽猷阁学士江南西路提典刑狱事

                                   新安晦庵朱熹

                中奉大夫徽猷阁学士权知潭州军事兼管劝农营田使

主管荆湖南路按抚司马步军都总管金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潘时书并题额

 

【注】
   朱熹(11301200),字元晦,一字仲晦,号晦庵,别号紫阳。徽州婺源(今属江西)人,侨寓建阳(今属福建)崇安,后徙考亭。南宋哲学家、教育家、文学家。自绍兴末至庆元四年,三十六年间,四至东阳,访友、讲学、留寓、改定《大学章句·诚意章·集注》。

    潘时(11261189),金华人。与“东南三贤”朱熹、张、吕祖谦多有交往,曾在福建湖南等地为官,重视教育,曾重修衡阳石鼓书院。官至直显谟阁学士。